「舅舅當年做的事,太傅為何選擇今夜才挑破?」

難道僅僅因為她做出了反擊,兩人目標一致,聞人藺才順水推舟將舅舅一軍嗎?

聞人藺停住腳步,垂眸望向趙嫣。

漆眸在夜色下深若寒潭,泛著淺淡的冷光,但他的嗓音甚是輕和:「因為本王想要的,不只是他的性命。如今天時地利,自然不想再等了。」

趙嫣下意識道:「那太傅想要什麼呢?」

聞人藺沒有回答,目光掃向宮門外停著的轎輦,笑道:「殿下回去好生睡一覺,眼底都熬青了。」

趙嫣下意識摸了摸眼下。

為了應付這場迎冬郊祀,她前夜繃著精神未曾睡好,昨晚又熬了一宿,的確快撐到極限,腦袋宛若錘鑿般隱隱作痛。

「那你呢?」她輕聲問。

「本王先送殿下回東宮。」聞人藺回答。

趙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垂下眼笑了聲:「好。」

回到東宮,趙嫣整個人宛若漂浮般疲乏無力,簡單洗漱一番,便解了鬥篷隨手一丟,歪身倒在榻上,扯過被角隨意一蓋。

聞人藺走過去,彎腰給她脫了靴履,聽她困頓的聲音含混傳來:「舅舅沒有招供,我懷疑他還有什麼招數。譬如拖到父皇聖壽,大赦天下之時……」

她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小,眼皮都困得粘在一塊兒了,還有精神想這些。

聞人藺以掌託著她的雙足塞入被褥中,替她慢慢掖了掖被角,方撐著榻沿俯身道,「放心,人言剮之,刀尚未出鞘。本王這樣的惡人,怎會讓仇者死得輕鬆。」

趙嫣意識昏沉,無力思索他話中深意,只隱約覺得聞人藺大概還未拿出最後的底牌。

她下意識往床榻裡頭挪了挪,讓出一半被子,讓聞人藺也躺下歇會。

聞人藺順勢坐在榻邊,就見一雙手臂藤蔓般纏上,擁住了他革帶冰冷的矯健腰肢,甚至還貼得更近些,自顧自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呼吸很快綿長起來。

聞人藺凝望側蜷在身邊的柔軟身形,視線從她眼角的淚痣到緋色的唇,眸中暈著繾綣的暖意。

他抬指摩挲她的鬢角,俯身以唇輕吻那片耳尖,悠然低語:「睡吧。」

……

趙嫣直至幾日後,才明白聞人藺那句「人言剮之」是何意思。

寧陽侯魏琰因私怨殘害聞人蒼,間接導致雁落關近十萬將士慘死之事不脛而走,一時舉國震驚,民怨四起。

先是曾與聞人家交好的霍鋒等武將請命徹查,繼而以明德館為首的年輕儒生們亦振臂高呼,緊接著無數戰歿將士的遺屬自發從各地趕來京城。

宮外萬人靜跪,上至八十老者,下至垂髫小兒,無一不身披縞素,相攙跪於宮門外,為那以屍骨築牆、寧死不降的十萬英靈討要說法。

此案愈演愈烈,民意如水,稍一動蕩便是狂瀾大浪。

一封封奏摺紛至沓來,飛頁如雪,皇帝已經連著數夜未曾安寢,迫於民怨不得不加快刑部審問的進程。

四日內提審三次,幾乎沒有給魏琰留下任何斡旋的餘地。

或許他也清楚,走到這一步,皇帝只能用他的性命平息民憤,給天下一個交代。

今晨趙嫣醒來,就聽孤星前來稟告,說寧陽侯府的大門已經被憤怒的百姓潑了狗血和爛菜葉,連石獅子都被砸毀,一片狼藉。

孤星道:「卑職擔心,此事會牽連到殿下身上。」

孤星的擔憂是多餘的。「太子」亦是魏琰一案的受害人之一,民間非但不曾遷怒於東宮,反而誇太子大義滅親、英明神武。

眼下唯一的問題是,魏琰的供詞中始終沒提及以冒名信毒害太子之事。

趙嫣忖量許久,決定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