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他现在的想法,怕是在落入敌国的第一时间,就自我了结,绝不让自己有?如此受辱的机会。

陛下似是自嘲地无声轻笑,脸上一闪而过的感然与神伤,还有?些怀念。

那人最?初出现之时, 他惴惴不安, 成?日惊惶。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个其他人。

二人思维完全相反, 那人比他睿智、比他冷静、比他博学, 第一次醒来,看到身?边被缝好的衣服时, 犹如惊鸟。

他无法想象, 自己的身?体会被另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妖鬼”所据。

最?让他恐惧的是, 那个妖鬼在掌控他身?体之时, 他并不知情,甚至连记忆和感受都没有?。

他怕极了。

却又不敢和任何人说, 哪怕那位一直护他的姐姐,他怕把对方也牵扯进来,让本就如履薄冰的她,身?上再添灼人的镣铐。

他只能在独自行走在暗无天日的恐惧里,最?开始是时时担忧,最?后成?了晚间担忧,因为白日时……他被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妖鬼”成?长得太快,快到近乎要?抹杀他。

成?长的天平越来越倾斜,他以为所有?的意识都会被对方抹杀,直到某一日,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他在黑暗中,盯着?头顶破损的帘帐,过了一夜又一夜,想着?自己还能活几日,对方占据着?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机会将他带回大邺……哪怕是将他的旧衣服葬在大邺也好。

可他不能与对方沟通,因为自己的清醒时间,他都无法掌控,全凭对方心意。

二人像永远不能相见交融的太极。

他对其心中生怨又生怕,直到如此胆战心惊地过了些许时日,天气?转暖入春,他猛然间发现自己的个子向上涨了不少,身?量抽长,四肢也不再如以往般瘦骨嶙峋。

对方将这具身?体喂养得很好。

他渐生动?摇,对方似乎不是个不讲理的鬼怪,试探着?留下一封信,请求他在自己彻底死后,为他在大邺立一座衣冠冢。

不管皇室对他如何,他身?上都流淌着?大邺的血,他是高家的子侄,他想葬在故土,魂归故土。

他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死亡,或者无尽的折磨。

被“妖鬼”发现的人,常常死状惨烈。

听说死后甚至连地府都入不得,要?被拘役在阳世,做供对方驱役的小鬼。

可他当时已至绝境,前后无路,以为此生只能如此,只好献身?饲虎,求的对方满足自己的一丁点小愿望。

他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不是死亡,也不是痛苦折磨,而是一封书信,笔锋恣意、飘渺无影踪。

信纸上道:拜我为师,自当带你回大邺(拜师礼不能少,记住哦,我会检查)

他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捏着?书信,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抱着?独属于小孩子的气?性,想着?自己已经如此了,这辈子再惨也惨不过现在,但临死前,他想试探在,对方到底何方来路。

现在想想,真是孩子心性。

换做如今的他,绝对做不出那等让人笑到大牙的事迹。

少时气?性却控制不住地心中生怨。

对方待他倒是极好,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吃食,每晚他醒来时,桌下的食盒里,都会摆着?一点糕点。而桌上,放的是课业。

每日晚上写,对方白日给他批注,从治国经略到家长里短,只要?他问,对方都仔细解答。

像极了他自小到大心里最?渴望的先生。

渐渐的,恨也没那么恨了,反倒生出些敬慕,如果对方能从自己的身?体里出去?,以另外的人身?来寻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