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兄,周掌院命我给师兄送来开春的新茶,暂且聊表心意,祝师兄荣登十大弟子之位。”那童子不敢失了礼数,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方白玉匣,“周掌院还说,师兄若何时得了空,他自当在丹鼎院温酒以待。”
“恩师实在是客气了。”张衍人前还是恪守着弟子之谊,双手接过玉匣,“请转告恩师,我不日便将赴丹鼎院问安。”
童子喏喏应了,这便往回复命,商裳亦是行礼退下。
张衍拿着那玉匣重回内殿,径直踏入小壶镜中,快步登上竹楼,重新在齐云天榻前坐下。他打开玉匣,拂开面上的细碎茶叶,取出了藏在其中的小盒――周崇举办事素来妥当,收到他书信后,便遣人送来了这医治齐云天旧伤的药膏。若是用仙家术法加密,有心人一探便知,难不保生出什么事端,偏偏是这等最不入流的障眼法,反而最为稳妥。
齐云天受秦墨白责罚一事本就不宜张扬,更何况旧伤复发……张衍念及在齐云天记忆中所见种种,心知齐云天不愿旁人知晓此事,是以给周崇举传去的书信中,也请他在几位洞天前对此事缄口不提。
张衍自忖这番安排极是稳妥,又庆幸齐云天的旧伤用药周崇举亦有负责,否则此刻,还真是难以对症下药。
他揭开齐云天的衣襟,看着那道随时都会皲裂的狰狞伤口,想起这人当初被世家折辱到那等地步,心中发狠,几乎要捏碎药盒。但随即他仍是稳住心神,蘸了药膏缓慢涂抹在那伤口上。
齐云天虽是昏迷,但他动作仍有意识地放轻,错觉般竟生出一种暧昧的亲近。
张衍万万没有想到在此刻那种莫名的,近乎不讲道理的亲近感又来了,每每接触到齐云天,他都会产生这种无法言说的感觉。那感觉……真可笑啊,就像是飞蛾发自本能地去扑向火焰,不是自取灭亡,而是真的企图拥抱温暖。
真的会是温暖的吗?这样一个已经冷下了心肠与肺腑的人,真的留有余温吗?
光是这么一个念头,内心居然真的起了波澜。
不是不意外的,原来这个人的雷霆手腕来得远比他想得要狠辣;可也不是不唏嘘的,看着这个人一步步在艰难险阻间走来。
张衍咬着牙告诉自己,这个人太过危险,太过捉摸不透,自己可以礼敬他的身份,却不可以靠近这个人。
但他竟然还是想试一试――也许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也许又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人端庄皮囊下的那颗心,是否还能留出温热的血?他终是俯下身去,拥抱住了那具微凉的身体。胸膛相贴的那一刻,心脏几乎是相同的跳动。
“张……衍?”
张衍忽地一怔,抬起头时正对上齐云天微弱睁开的眼睛。
第94章
齐云天依稀觉得自己做了个陈旧而漫长的梦,梦里他的少年时光与后来的黑白荒芜纷至沓来,压得人疲惫不堪――就像是被溺在深海里,海水的冰冷见缝插针,如影随形,拽着人沉向极深极暗的地方。
但这黑暗,其实又是他早已习惯了的,疼痛这种事情,久而久之也自然会麻木。
他曾在生死的边缘浴血而出,那种鲜血的腥气时至今日依旧纠缠着他,但他并不会为之黯然神伤,更不会因此失魂落魄。他已经能坦然地出手拨弄风云,却又心安理得地隐于幕后。可唯有当年孤身一人的无望始终不曾褪去,折磨着赖以生存的理智,不把人逼上绝路誓不罢休。
只是这一次,仿佛又有些不同。
还是那些熟悉的路,熟悉的人,冥冥中却觉得有什么与这片空洞格格不入的东西如影随形。也许是一道光,还是一团火?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能带来一点温存的明亮。于是心中真的腾起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仿佛是在回应他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