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在一旁漠然看着洛清羽的感激涕零,无声地轻叹――可怜他根本不知自己此刻再三拜谢的恩人,就是害他至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他并不清楚洛清羽与那周用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也许两人真有苟且,也许不过只是同门之谊,又也许……摒弃开那些楚梦云雨,他们也算得上是风情月意。而这些,落在齐云天眼中,不过是一着将军的好棋。他几乎是好整以暇地布置了这一切,驳了微光洞天的面子,却又卖给了颜真人一个人情,更骗得了走投无路的洛清羽一片赤诚之心。而这些,终将在有朝一日成为他博弈时新的筹码。

张衍深深地看着这样云淡风轻的齐云天,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这个人的所思所想,任他如何贴近神识,也只能触碰到一片荒芜与晦暗。

他略有些不甘地皱了皱眉,伸出手去想要更深地试探出一个结果,忽然间四面八方的一切都开始粉碎剥落,顶上一道清光辟落,撕扯开一片刺眼的苍白。

神识陡然归位,张衍猛地睁开眼,掌中玉茧已然粉碎成灰。

竟是时候到了。晓梦蝶自破茧而出到灰飞烟灭,亦不过只有半日寿命。

短短半日,他已走过了齐云天数百年记忆。

身体恢复了实感,可思绪仍是杂乱而混沌的。张衍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转而看着榻上犹自未醒的那个人,目光动了动。

他注视着齐云天苍白而疲倦的面容,想起的却是这个人和缓而高深莫测的微笑。是否有朝一日,这位大师兄也会将他搬上棋盘,如算计旁人一般,算计于他?这个人面对自己时露出的温和笑意,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第93章

月光是一种惨淡的苍白,蔓过脚边时容易让人想起渐渐涨涌的潮水。

张衍至榻前起身,身体难得因为僵硬而有些疲倦。他的肉身眼下不过数十年寿数,却经历了数百年的往事,那些前尘恩怨压在肩头,总归是一种负担。他在熏炉中点了把安神香,转而走出了小壶镜。

主府内殿素来无人敢轻易踏足,他亦不喜那种灯火通明的喧嚣,此时夜深人静,便只有墙壁上两盏珠灯亮着落寞的光。

张衍抬手招来笔墨,匆促写了几句,便将信笺折做符诏,曲指弹飞。他注视着那符诏化作清光飞出洞府,消失无踪,神色终是有了些许变化。

转过身,面前的墙壁上还悬挂着那幅墨色简约的画像。画上的青衣修士眉眼端方,丝绦与袖袍招展飞扬,是风华正盛的模样。张衍就这么直直地望着画中人,十六派斗剑上那些天水惊雷还历历在目。这一次不再是那些不着边际的肖想,他终于亲眼得见了当年的齐云天是何模样。

张衍伸出手,手指触及到画上那人的眉目,又忽地一顿。

是的,是的,于旁人而言,那是齐云天此生最风光张扬的一段经历,所以才会崇拜,才会歆羡,才会高山仰止;可是于齐云天本人而言,那是他这一生最低谷也最不甘的时刻,潮水反被孤独淹没,雷霆也照不亮那片暗无天日。现在想想,张衍只觉得心中烦乱,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模棱两可又锐利分明的情绪,那情绪落地便生根,生根便发芽,最后近乎疯狂地生长着。

张衍深一口气,抚过画纸,最后一次看罢这幅丹青,长袖一拂,将画卷收起。

眼前的墙壁倏尔便空荡了下来,只余下一块色彩黯淡的印子。他随手一挥,铺展开一卷未曾着墨的白宣,狼毫蘸墨入手,偏偏又无从落下。

张衍觉得自己几乎是疯了,他的思绪从未像这一刻那么茫然而凌乱。他只觉得那幅画不该再看,那并非什么光辉的见证,而是齐云天旧日的疤痕,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唐突冒犯。但他又觉得,总该有什么来取而代之,总有什么能抚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