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血色赤瞳就此熄灭,不可一世的恶鬼最后发出冗长的悲鸣轰然倒下,却并未再造成任何摧山崩岳的动静。像是凝结的墨意被清水晕开又洗去,又像是失去生机的鳞片因蜕皮而剥落,那尊巨大的魔相在倒下的中途就已分崩离析,化作丝丝缕缕的黑雾消融在雨中。
就这么抽丝剥茧,那个足以让九洲诸真颤栗叩拜的魔物如灰烬般溶解,到最后,终于从胸腔里吐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
齐云天来不及等那些贯穿自己的骨刺消散就先一步伸手将它们拔出,拍地而起,用力抱住了那个下落的身影。他的视线几乎要被魔气完全摧毁,眼前的一切都蒙着血色,但手臂依旧替他认出了熟悉的轮廓。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片暴雨滂沱中,这个人提剑破阵,接住了自山崖跌落的他。多少年以后,依旧只剩下他们拥抱彼此。
滔天水浪裹挟住他们坠落的身形,将他们缓缓托送到一片断崖之上。
齐云天低头亲吻着年轻人染血的额头,精疲力竭而又泪流满面。他将张衍用力拥抱入怀,是此生前所未有的紧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他仰起头,任凭大雨浇打在脸上,模糊的视野里,漆黑了太久的苍穹在逐渐褪色,但天光迟迟不肯落下。
更远的地方,周雍错愕而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还未来得及从这场惊变中回转心神,身体便被一片从天而降的星光罩住,某种在令他胆寒的力量将他用力回扯。
他陡然清醒过来,却根本无法反抗。被彻底拽出这片逐渐崩塌的领域最后,周雍依稀得见齐云天向着自己消失的方向望来。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深邃且安然。
“回去吧。”坐倒在断崖上的青衣修士轻声呢喃,“玉霄若是少了你,又如何会有好戏开场呢?”
张衍沉沉地睡着,呼吸匀称却始终不曾醒来。齐云天低头反复抚摸着他鬓角的碎发,手指颤抖说不出是因为乏力,还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掌心有某种青色的纹路在以可见的速度衰退,暗示着他“清景暗地”之术的力量即将耗尽。齐云天稍稍收拢手指,努力积攒起些许法力,止住了符文的褪去。
“还不是时候……”他无声地叹息,一手撑着地面,任凭水浪前仆后继修补被魔气割裂的身体,另一只手始终稳稳抱着张衍。
盘踞四方的魔气在一点点散去,整片成江下游仿佛如大梦初醒。群山尽塌,江潮寂寞地翻涌。失魂落魄的暴雨渐渐有了节制,下得天地一洗。余韵未消的星光伴着海棠花瓣落在水面上,像是等着被捞起的浮灯。
面前传来冷峻而威严的剑意,齐云天艰难而恍惚地抬头,努力分辨着来人的面目,最后如释重负地一笑。
清辰子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被大雨淋得形销骨立的身影,还未开口,齐云天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他还活着。”
白衣剑修的眉尖微微一动。
“他还活着。”齐云天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厉害,“只是被灵崖上人先一步收了回去……想来很快,你便能见到他了。”他说得略有些急促,中途忍不住低头咳出一口乌血,却不肯松开抱着张衍的手,“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清辰兄,我想求你一事。”
周雍摔落在冰冷的玉砖上,下意识哎哟一声,随即醒悟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向着高处叩首一拜:“上人,是弟子无能!还请上人再给弟子一次机会,那齐云天与张衍已是强弩之末,只要解了那齐云天的秘术,弟子必定……”
他喋喋不休一番剖白尚未说尽,便有看不见的力量擒住他的咽喉,将他自地上拎起。
周雍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被用力无形大手用力捏住,痛极却吐出无声,整个人在半空中痉挛地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