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无际的深渊里,粉身碎骨都不够。

他迫切地希望能抓住哪怕一点阻力,来阻止这场无法挽回的坠落。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那些他一度以为自己拥有过的,其实只是他偷来的。

肩头的旧伤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作痛过了,那些疼痛反复提醒着他曾经的失败,还有那些肮脏的过往。他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撕心裂肺的煎熬,可是那些缠绵在血肉里的伤痕却变本加厉,逼迫着他认输,逼迫着他认命。

是了,不是一无所有的……坐忘莲,还有坐忘莲……

这样微弱的念头发疯似的席卷了脑海,卷走了所有的无望与不知所措。他几乎觉得自己在一片混沌中看见了仅存的光,于是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渴望找到什么东西来支撑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一颗心才能继续跳下去,一身的鲜血才能维持住仅存的温度,他这样一个人,才算是还活着。

齐云天咬紧牙关坐起身来――那个瞬间,某种微茫的希望赋予了身体偌大的生命力――却因为这样的一个动作牵扯到了肩膀的旧伤痛得深吸一口气。可是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熬过去就好了,就像从前一次又一次的旧伤复发一样,熬过去就好了。

他是溟沧的三代辈大弟子,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料理,他不能让自己因为这样一点疼痛就不知所措。没有什么是无法忍受的,没有什么是无法克服的。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松开了手,将那些残破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收拣起来。尽管一只手已是鲜血淋漓,但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一点无关痛痒的伤痕。他固执而郑重地将它们盛入一个匣子里,那些碎片将是从今往后那么多年里,只有他一个人才知晓的秘密。

只要坐忘莲还在,那个人怎么误会,怎么想,都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的。

这样的念头缓缓抚平着五脏六腑的伤痕,给了他彻底直起身的力气。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次的失去,命运反反复复地告诉他,许多东西他不配得到。但只有张衍,他不能失去,与人斗,与天争,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失去。

第320章

琳琅洞天,临川殿。

初十这一日,钟穆清照例自渡真殿回了琳琅洞天向秦真人问安,顺便带来些如今门中寻常弟子不可妄议的消息。他入得殿中时,披着郁紫长衫的女人正懒懒地折去面前一朵莲花上半枯的花瓣。

“恩师。”钟穆清驻足于水帘外,“弟子方才往昼空殿走了一趟,听陈夫人与侍女说,那陈易仿佛已是救回来了。”

“骊山派与陈氏那么多灵丹妙药吊着,就算半只脚踏进了阎罗殿也合该拉回来了。”秦真人淡淡开口,将花盏重新搁回水中,略一抬手,将水帘敞开,“进来坐吧。听说你也被派去追查那夜闹婚之人的下落了,怎么样,查到些什么吗?”

钟穆清规规矩矩地入内,在秦真人指给他的莲台上坐下:“启禀恩师,那夜说来也是蹊跷,事发之后,我便同洛师弟带着人一同往齐师兄所指的地方追过去,却是一无所获,甚至没能寻到半点蛛丝马迹。洛师弟自然不曾多说什么,但弟子却以为,会否是齐师兄为误导我等有意为之?”

秦真人沉吟片刻:“听闻骊山派这门婚事那齐云天跟着张罗了不少,他纵使想借这门亲事做什么文章,也没必要在行大礼之时闹出这等事端,白白地还驳了自己的颜面。何况此事便真与他有关,如今掌门师兄也已钦点了张衍负责料理后续,只怕再如何查,也查不到玄水真宫去的,不必再费这些无用的心思。”

“是。”钟穆清温顺地应下,“只是,说起来,那陈易虽是救回了一条命,但……”

“如何?”秦真人斜过目光看了他一眼。

“听说已是疯了。”钟穆清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