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亏,只与她温言约了日后交方子和送来头一批零食的日子,便微笑着合十告辞。
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和尚,这般滴水不漏的气度!姚如意暗暗记在心里,想着自己日后也要修炼出这般宠辱不惊、叫人难测深浅的本事!
不过才将和尚送出门,姚如意便原形毕露了。
目送胖和尚转过巷口,她才惊觉自己一直绷着一口气,此刻人既走了,浑身筋骨也渐渐松快起来,一种“原来我也可以”的喜悦像是糖锅子里沸腾的小泡一般,细细密密地翻涌起来。
虽说与兴国寺谈成合作,多少借了二叔的势,若不是二叔进宫为她争取来再次洽谈的机会,今日又在旁掠阵,她难以谈得这般顺遂,可……真正捉刀上阵、执棋落子的是她啊!
兴国寺的和尚向不畏权贵,纵有林闻安这四品官在侧、也有宫里人递话,他也不过言语间对她客气几分,该争的利半点不让。后来是她镇定下来据理力争,又领他去看知行斋茶室,回杂货铺请他尝了样品,他才慢慢收了慈悲面相下的轻慢,带上几分郑重与她商谈。
许多商事谈到最后,拼的便是谁能扛住压力,是心智的较量。她咬着牙挺住了,从先前言语里摸准了胖和尚的底线,死不松口,果然叫她猜着了她提的条件于兴国寺不过九牛一毛,他们并非在意一成利还是两成利,不过是惯了要将利益谋到极致,轻易不肯松口罢了。
所以今日才成了事。
她在门前站了站,才转身掩上门扉回到小院。
昏黄烛灯下,林闻安仍立在那片暖光里,眸中含笑。
那目光里,既有为她得偿所愿的欢喜,也有对她勇气与成长的赞赏。林闻安虽未言明,姚如意却只消触到他的目光,便再也按捺不住,提着裙子便兴奋地奔到他跟前。
“二叔,我真做成了!”
“往后我再也不会怵这些场面了!”
林闻安垂下眼眸,微笑凝望她。女孩儿高兴得脸都红了,抑制不住地想要手舞足蹈,围着他跑来跑去、说个没完没了。
“那和尚面上若无其事,只说‘这生意于兴国寺不过鸡肋’,我也不知怎的,忽然便开窍了!瞧他眼神闪烁,便知这话是虚的,立时便有了底。我想我要的价必定不算高,若真是鸡肋,他何苦还坐在此处与我纠缠?兴国寺的底线,必定还在我所求之下!”
“所以我便大着胆子又提了半成利,果然他忙不迭拒绝,但我就是故意抬价诈他的!还想要叫他知晓,我仅要两成利已算很好了!”
林闻安望着她,如意说起这些得意事时,眉眼灼灼若星子,整个人都透着蓬勃的生机。他望着她,恰似在见证一棵风雨中抽枝展叶的小树般,她在他面前迅速地成长、拔高,长得亭亭如盖。
“二叔,也多亏了你。”她撒了回欢,总算静了些,却仍忍不住粲然一笑,仰脸去看他,“真的……多谢你了!”
她每回这样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林闻安便觉指尖微痒,正忍着想去揉一揉她发顶的冲动,却听她忽而放缓声线,一字一句认真道:
“二叔。”
“有你在我身边,真的很好。”
“谢谢你。”
林闻安一怔,姚如意却又已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阿爷那儿如何了!可别又发脾气……”
跑得真快啊……他站在原地摇头轻轻勾了勾唇,眼见着她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院门外,才踏着满地灯影,从姚家的角门处回了自己的宅子。
姚如意一路奔至知行斋门口才收住脚,吁了口气,又摸了摸发烫的面颊。她面上虽镇定,心内却在疯狂捶打自己在心里的那个小人:姚如意啊姚如意,你方才脑子一热说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