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灏其实早已心动,这会儿便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掸了掸袍子,道:“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夯货,罢了罢了,你们既想去,我便陪你们走一遭吧。唉,上哪儿寻我这般和气的主家。”

“谢灏哥儿体恤!有您这样的主家,咱们几个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耿牛嘿笑着,熟练地奉上一记喷香马屁。

耿灏被拍得十分受用,舒爽地昂起头,哼了声,率先走在了前头,一路往姚记新开的铺子去,十二生肖便也连忙跟上。

另一头,孟家雕版坊。

孟员外一早被爆竹声吵醒,便觉着右眼皮直跳,心口突突。他趿鞋披衣,走到媳妇关氏用来梳妆的桌案边,小心翼翼自桌案上大大小小的妆匣、瓶瓶罐罐中,抽出一面菱花镜,揽镜自照。

他的右眼皮果然在剧烈抽颤。

老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估摸是昨夜没睡好吧。

孟员外战战兢兢将镜子归位,生怕碰到任何一个瓷瓶瓷罐,上回他不慎打碎了一个,竟被关氏拧着耳朵一脚踹得滚到了廊子下,三天都没能回屋睡觉。

唉。他去外头打水洗漱。

专门放牙刷子和牙粉的窗台上,干净白陶杯里搁着的是关氏那根根分明、齐整如新的鬃毛刷,那牙刷子连孔隙都没有残垢;旁边则是另一只黑陶杯,杯沿攒了一堆牙粉白垢、刷毛也四面炸开如刺猬。

那自然是孟员外的牙刷子。

他毫不在意,取过来炸毛刷子,忍着还在抽搐的眼皮,龇牙咧嘴刷得沫星四溅。咕嘟嘟漱干净口,随手用个破破烂烂如抹布的巾子一抹脸,就算洗漱过了。

他把拉丝破洞的洗脸巾子挂回钉子上,又往窗台左侧瞥了一眼,角落里有个带盖儿的藤编筐子,里头装满了关氏的各类面脂、面药、手油、口脂等等,他把手伸过去,从那装得满当当的筐子旁边……的角落里抠出了他十文一罐的猪油膏,他挑一块出来,糊在脸上,大力搓几下。

戴上帽子,他便出门了。

他要去林司曹家。

孟博远过年都没回来,竟然大咧咧跟着林家回朱仙镇过年去了!而他引以为傲的孟三也跟着俞家人跑了,现在都还没回来!生了这么些个儿子,最后竟膝下荒凉,孟员外这心拔凉拔凉的,这年便也过得极不好受。

正月里这些日子,他日日都要被关氏骂,骂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儿子赶走,骂他比家里的驴子还倔,骂他脑壳有包遭驴踢了像个疯子乱发脾气娃娃才不回屋,之后更逼他先低头把儿子找回来。

倒反天罡!哪有老子给儿子低头的道理?

但关氏已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否则被扫地出门的就是他。

孟员外实在怕关氏,她只要脸一黑,阴森森说一句:“老娘数到三……”他能立刻给她跪下来。

所以今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来林家把那孽障弄回家。

孟员外一脸苦涩地走到林家门口,他之前来了几次都不敢敲门,除了觉得老子求儿子很丢脸,自己心里也茫然无措,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又倔又横的小儿子了。

怎么就偏偏他最难教呢?之前三郎都不必他操心!

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扣响了门环。

英氏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来开门,孟员外一见是她反倒松了口气,期期艾艾、声如蚊讷地问了句:“我家老四……是不是搁里头呢?”

孟博远没有别的去处,他就俩好友,程书钧家只有一个年轻寡母,他不好意思长期在程家里借住,实在不方便。所以据孟员外偷偷观察,那逆子几乎一整个冬假都缩在林家,每天可勤快给人家家里干活了,抹桌子扫地洗碗倒煤灰通火墙……

这混小子,在自个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人家家里甜嘴蜜舌、殷勤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