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瀛洲人心又凉了一半,推测她是早知道了。

是了,若不是抓到了大人,这消息如何不使人振奋呢。

他兀自悲观消沉,林忱心里却很轻快,如此一来,萧冉便可以先行撤兵,不必冒着风险去攻打寨子了。

正预备叫人去追回锦衣卫的队伍,心里却忽然划过一个念头,似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过一丝阴霾。

万旦粮食,几乎应当是全副身家。

景阳寨的蛮人不可能这样放心地倾家相托,双方达成协议,约定了埋粮地点,瀛洲人却自有算盘提前开溜。

消息传到寨中,蛮人既身陷四面楚歌的境地,将粮食送返家乡的希冀又落空,难道不会拼死一搏?

她的心扑通一下,像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却听得身后瀛洲人还在苦苦哀求:“又或者用这些粮食以诱敌,家主大人临行前叫人往寨上报信,说自己已经烧了全部的粮食以激怒那蛮子。本是为了让山寨的人多拖延一会安西的兵力…只要,只要让他们再看见希望,攻寨的难度就大为减低了。”

林忱的脸色变得煞白,眼前似乎黑刷刷地飞过一群蛾子,头晕目眩,幻想中只有萧冉枯败的身影。

第56章 生死

与一个井底之蛙般的山匪残党斗智, 对林忱来说算不得难事。

当她骑上乌笙,扯缰启行的时候,月亮落在石板上的清霜还未散去。

郑鲁才在部堂门口目送, 竹秀扯着马,回首对他对视一眼。

“殿下, 该劝的臣已尽数说过,您仍旧要以身犯险, 去那凶恶之地吗?”郑鲁才长揖下去, “安西已经调不出兵马随侍, 只凭着您的几个近卫,去了,于大局无补。”

竹秀也道:“其实殿下应该信任常侍的,事情也未必就如您所料的那般凶险。”

他们的话音随着树叶一同飘落下去, 落到乌笙焦躁打转的马蹄旁。

林忱坐在马上, 外边只披了件浅白麦色的披风, 身上没有一片铁甲, 狂风卷过,瘦高挑儿的人纹丝不动。

她的手抚过黑色的马鬃, 马颈上还挂着萧冉来路上闹着挂上去的小银铃铛。

“的确无补…可天要亮了,山里还没传消息来。”林忱仰头看天上时隐时现的月光。

她去意已决,郑鲁才沉默良久, 只好上前, 在马下双手奉上一枚符结。

“这是拙荆在庙里求的,望能保殿下与常侍平安归来。”

林忱淡淡地笑了下,转缰起行。

竹秀跟在她身后。

郑鲁才望着一行七八人离去的背影, 带着难以释怀的疑惑。他始终难以将林忱看作一个女人, 而他自己身为一个男人, 则是永远无法将“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话解作单纯的情感羁绊。

毕竟,只有当红颜背后是权力,这怒火才值得发泄。

倘若是深不见底的死亡,谁不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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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躲在山脊西侧的凹沟里,两侧的山拢起,中央是一条深且狭窄的谷道。

她压低了轻便的斗笠,以挡住从天而落的滚滚骤雨。

天象果如所料,带着雨的云跟随着他们来到山间,并在后半夜闪起紫电。

可现在已经起了雨,景阳寨的人却没有被诱入深谷。

萧冉沉着气,背靠泥泞的沟凹,带着斗笠也挡不住的雨水滚滚而下,她的黑发尽数盘在脑上,却还有两缕不听话,黏在了苍白的鬓边。

她仰头,深吸了口气,对旁边的人说:“安西的斥候来报,那些山匪犹豫不敢进来,你派人去帮他们一把。”

得令的人很快分派了人手,叫他们同安西的兵马互相配合,将人逼进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