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声音,好玩一样重复诛心的话。阿犼无比好奇地观察燎烟的抽动的眼角,他很满足。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如此鲜明地赋予他形容不出来的满足,接近太阳的炙热与月亮的广寒,令小小的他战栗。

燎烟没把这类事告诉陈茗,陈茗对这个儿子保持一种冷酷的君父臣子之别。阿犼找不到父亲,也没有母亲。燎烟始终没能找到与他相处的合适的方法。

燎烟把阿犼也叫了过来。他把三双小手叠在一起,说:“你们如兄弟。将来不要自相残杀。”

孩子们走后,燎烟为陈茗沐浴净身。

他笔挺地跪坐在温池水边,燎烟用再寻常不过的葫芦瓢舀水,从他的头顶淋下,温清的水蜿蜒着从披散的发,从他遍布疤痕的躯体淌下。一条条,汩汩沿着山峦丘壑般的身躯滑落。

有声音在陈茗耳朵絮语:我赢了。

陈茗垂下眼睑,将燎烟禁锢入胸膛,与他耳鬓厮磨,又挺入他滑热的肉穴里娑婆温存,聆听他压抑不了的细喘与鸣哭,有情动,唯无情天。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陈茗在高潮时反问自己。他多想再见一面炙热灿烂的、不懂事的他,燃烧的愤怒的他。漫漫时光走过到此时此刻,他颔首凝望眼中燃着冰焰的人,深深地凝视。这世间任意的虚情假意都逃避不过他的双眼。

陈茗便又笑了。他依旧还在燃烧,寂静地燃烧,他一直都浴在他灵魂的火焰之中。不论爱与恨。

燎烟眼尾被逼出艳红,说:“今日起,哥哥便为真龙天子。”

陈茗张开嘴,却听见自己闷闷地说:“哼嗯。是你赢了。不过郎君却也还未输。”

尚衣的宫奴女婢们鱼贯而入,陈茗站在衣架前,平抬双臂。

他们个个朱衣官服,神情庄重,低头躬腰缓步走来。他们一层一层为新朝天子套尊服,像重器,又像枷锁。

八章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

四章裳,藻、粉米,黼、黻。

重重困锁一头华贵的稍息暴戾的兽。

他们畏惧,臣服,尊崇,激动,死而无憾。他们内心深处多么澎湃的想法,全部流泻交汇。多想要用愿效死的忠诚来撼动崭新帝王的心神,借此得到微末的青睐。从来没有人成功。

陈茗走下衣台,他在静坐殿中的燎烟前停下,单膝跪地,垂下他从未低垂的头颅。殿内所有人赶紧跪倒,托冠的宫奴膝行跟来。

燎烟便拿起最后一件礼具,替陈茗戴上了金饰十二旒冕冠,天子的冠,黑金的冠,十二道珠帘。王被衮以象天,戴冕藻,十有二旒,则天数也。

燎烟替他系好红带,挽了个死结。陈茗则抬头,用戴着星环的手握住燎烟也戴着星环的手,站起来与他十指交握。

燎烟眨了眨眼睛,才说:“这十二层衣裳是活的,要么驾驭它们,要么便会被它们吞噬。郎主,驾驭好它们……为万世开一个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