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送走张衍离开天一殿,再回到水池边的小案前时,齐云天少有的,觉得有些疲倦。

他没有回到静修的玉台上继续打坐,反而继续在刚才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不做声地望着对面空了的矮榻。瞧了半晌,他才缓慢阖上眼,抬手按在了自己左边的肩颈上,似有些难言之隐地皱了皱眉头。

天一殿内仍是光线昏暗,深沉得像是照不亮的夜。

过去了许久,齐云天终于还是扯开领口,将左半边衣衫褪至肩头,转头看了眼肩颈处的疤痕他的肤色微白,体魄虽比不得同门中力道那般肌理分明,却也是成年男子一般的健实,那道疤就在他的肩颈处,齿痕分明,像是曾被谁用力咬过一口。

“真是有趣,”咯咯的笑声在大殿中回响起来,红衣的少女显露了身形,坐在水池边,用赤裸的双脚踩着水,“从前在我那里,玲珑狐用尽手段你都坐怀不乱,怎的对着个张衍,不过聊上两句,你便气机不稳了。”

齐云天拉上衣襟,整理好领口,看着那张貌似天真的女童面孔:“你之前做了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棱花镜的真灵依旧笑得欢快,娇俏里透着幸灾乐祸:“被你发现了啊,不过也就一点花香而已,又能怎样?”

她见齐云天面色似有些冷沉,玩笑开罢,也就啧了啧嘴:“你放心吧,他想不起来的。人生大梦,镜花水月,他那时不过是玄光修为,出了我的小界,阴阳颠倒,虚实交替,自然会把那里面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一点花香充其量勾起一点神思,他那般道心坚定的人物,转眼便能平了心绪,你紧张什么?”

齐云天没有表情地听着,听得“道心坚定”四个字时,微微笑了笑。

“况且他深夜来找你,可见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师兄的。”女童想了想,又老气横秋地哄劝了他一句。

“他想试探的,我都知道,自然明白如何才能让他放心。”齐云天却只是徐徐起身,青色的衣袍曳过天一殿光洁的地面,悄无声息,“他并不在意能从我这里听到多少意见,他要的只是我的一个态度而已。”

红衣少女仰起头看着他步上高台的背影:“他是这般想你的?”

齐云天并不回头:“莫说是他,有时我也是这么想自己的。像我这样的人……”他没有说下去,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恹恹。

真灵与他闲话了两句便觉得无趣,自顾自隐匿了身形,又不知去了何处。

“恩师,弟子已送张师叔离开玄水真宫,特回来复命。”

齐云天在玉台上盘膝而坐,微微眯起眼。他记得送张衍离开时,嘱咐的不过是个寻常鲤仆,并非周宣。周宣说到底不过是他门下的记名弟子,资质尔尔,除却日常传授,倒也不怎么太花心思。

他并不马上作答,且等着周宣继续往下说。

果然,不过停顿片刻,周宣见没得到长辈回应,便又抬了声音补充道:“弟子路上偶遇张师叔,闻得张师叔是与恩师论道一晚正要离去,便自作主张送了一程。”

“你替为师相送,这是礼数。”齐云天在殿中轻笑一声,“虽是你自作主张,却是合乎情理的自作主张,何必惶恐?”不消看,他都能想见此刻周宣跪在殿外的模样。那么多双眼睛日日盯着玄水真宫,要知道张衍来访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事。只怕不是他送完张衍才来复命,而是早就在等着张衍走了好来搬弄是非。

也罢,权当看看这当徒弟的能如何表演。

“恩师,弟子斗胆再禀一事。”周宣的声音略微有些抖,“张师叔自恩师这里离去后,转头便向着孙真人的道场去了,当是去拜访宁师叔。张师叔惊才绝艳,丹成一品,溟沧上下无不惊动议论,恩师不可不早作打算啊。”

齐云天闻得这话,笑得更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