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明明自己的悲喜都可以与眼前这个人同享,明明一直暗自渴望也无比期许的陪伴扶持就近在咫尺,明明这个人,给他带来了岁月里难得的满足与欢喜,为什么自己却还是无法回应这个怀抱?

甚至于,仓皇得想要逃避。

他被自相矛盾的情绪折磨得难以为继,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地面上溅开的一片血色,像是清冷的砖石被什么烫得皮开肉绽。

齐云天依稀觉得自己听见了雷鸣和雨声,那定然是一场滂沱肆虐的暴雨。他就要溺死在这场雨中,被无望与悲恸吞噬殆尽。

那种痛苦压迫着他,折磨着他,警醒着他,让他认输,让他俯首认命。

“张衍……”

“老师,我在。”黑衣青年在他耳边低声开口,抱着他站直。

齐云天茫然地追寻着那个声音,颤抖地抬手抚上那张英气的脸。他的手指缺乏力气,却不肯罢休地反复描摹那双眉眼。

不,不是你……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去追寻那张大雨里漠然而冷硬的面孔,那是他痛不欲生的源头,也是他心如死灰的残烬。

那些统统都是字字泣血的告诫,告诫他不要再重蹈覆辙。

“老师,弟子就是您要找的人。”张衍按住他的手,“您在困扰些什么?”

齐云天一动不动地望入那双眼睛。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您忘了吗?您曾经下得海眼魔穴接弟子出来,又为了弟子入四象斩神阵一事百般困扰。后来,弟子成丹,您还为弟子准备了化丹之药。大比之后,您更是为了弟子退下了十大弟子首座之位。”张衍的声音低如呢喃,如水一般,要一点点浸到他的心里去,“您待弟子的心意,弟子自当回报。”

海眼魔穴,四象斩神阵,大比……

循着那些字眼去追忆,恍惚间似曾相识。于是那些模棱两可的印象成了一线天光,在他思绪浑浊之时带来了明媚。

张衍专注地看着他,轻声一叹:“掌门真人视您如棋子,正德洞天更是不顾师徒之情,老师,您只有我了。”

是啊,此生,好像只有一个人,来得恰到好处。最安然的年岁,最恬和的时光,都曾是与那个人一起走过。

“你我……虚情假意了那么多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那个声音又来了,是谁在说话?是谁?

“老师。”张衍握住了他的手指,“您太累了,好好睡吧,等您醒过来,弟子再陪您一起抄完这卷经书。”

那话语里似有安定心神的力量,齐云天终是顺应了他的意思,整个人似跌入重重迷障,在一片朦胧中阖上了眼。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三百六十六

“他年,待得你坐到上极殿这个位置,就会明白,无论情爱也好,恩义也罢,在溟沧千万载道统传承面前,都不过蚍蜉飞灰,不值一提。”

“会的……你以为的天意垂怜,其实不过是命运给你开的玩笑……不要执迷不悟了,你和他,没有缘分啊……”

“胡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年若死在上极殿的是你,今日破门而出的人就会是为师?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师,为师……”

四面八方的黑暗在一寸寸皲裂剥落,露出深红的内里,像是撕开疤痕后的血肉。人在这样一片诡谲的景象间不断下沉,只觉得魂魄都要随之扭曲。想要逃避,想要退缩,因为知道等在前方的会是怎样的惨烈与残酷,于是本能地想要规避。

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在晦暗的角落里腐朽成灰,也好过日日夜夜的煎熬。

对,只要睡过去就好了。睡过去,就能远远地离开这一切。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