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心意已决,望老师成全。”

“你……”齐云天几乎要呵斥他住口,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诶,云天,年轻人有意历练,这是好事,你又何必拦着不要他出头?”对面世家的萧真人忽然笑着插言,“何况你平日里自己也常夸赞你这徒儿勤勉聪慧,行事果敢,此番正是用人之时,于他而言恰是机遇。”

齐云天抬眼望去,笑意生冷:“萧真人哪里话?有世家无数良才美玉在先,弟子自然该成人之美。”

“云天。”孟真人显然觉察到他口吻有些不善,不觉低唤了一声。

齐云天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刻暴露出来的锐利锋芒未免太过逼人,但随即想起这一切不过是区区幻象,自己本不该有所退缩与约束。锋芒毕露又如何,咄咄逼人又如何,面对真正的世家洞天他尚且可以反唇相讥,又何惧区区伪面假象?

一声冷笑就要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他却忽地对上了自家老师忧心忡忡的目光。

真是迷惑人啊,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在长辈面前,自己居然还是个不敢造次的孩子。

“……是弟子失言了。”齐云天终是深吸一口气,露出谦和得体的笑容退至一旁,拢在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

“为人师者,替弟子着想乃是人之常情。”见他矮了气焰,世家为首的陈真人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那副沙哑的腔调仍是一成不变,“若是旁人逼迫你这弟子入阵,你这个做师父的出面替他出头自然无妨。只是如今,云天,你这弟子主动请命,乃是有大气魄,大担当之举,你该成全他才是。”

“年轻人难免不知轻重,意气用事了些。”孟真人出言道,“陈真人德高望重,想必不会与小辈计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料想玄水真宫门下,总不会行那自食其言之事。”杜真人眼见陈真人已是表态,随即淡淡补上一句。

齐云天听着那些亮出刀子的话语,想要一一驳斥,心力却被往事榨干。思绪杂乱间,仿佛有千百种情绪拥挤在脑海里,发疯似地滋长,长成一道道鞭子抽打着他。

“‘张师弟’……云天啊云天,你身为三代辈大弟子,那些要入得阵中的,哪一个不是你的师弟?”

他挣扎着想要从那些过往中挣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不能动摇也不能软弱,可是回忆泛滥成江海,即将淹没眼下这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幻象。在那段回忆里,他距离失去那个人只有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踏上赴死的路,而能做的,居然只有匍匐哀求。

欲成大事者,岂可只心系一人一身?若你的眼睛被一个人就挡住了,那又该如何去看这四海天地?若你的心被一个人就装满了,那又该拿什么去装这无边大道?”

想起来了吗?快想起来吧。不要被欺骗,也不要被打动,这里的一切俱是假的,不可以当真。

“既如此,”他终于找到了些许开口的力气,“一切请师祖定夺便是。”

秦掌门自高处打量着他,旋即又看了眼立于他身侧的年轻人,最后缓和一笑:“你这弟子倒颇有胆魄,那便成全他一番心意吧。”

齐云天闭上眼。此言一出,一切皆是落定。

视线浑浊了又清晰,眼前是张衍平静英气的脸庞。这个自觉请命的年轻人在看着他,脸上是达成了某种心愿的满足与傲岸。真是明朗而认真的目光,久违了许多年,这一刻只教他恍惚。

齐云天不知自己是如何撑起淡然与从容熬过后面的议事,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与诸位洞天一一见礼告退,他只觉得累极了,若再不离去,必然会倒下。他在心底发笑,笑的是自己时隔多年,竟然还是难逃旧日的软弱。

不同的唯有张衍,唯有张衍自始至终跟随在他的身后,这一路走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