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颗心被无望压榨得几近枯竭,整个人像是困在一口没有水的井里。顶上就是明朗晴好的天清云淡,但自己却只能坐井观天,被困在危危高壁间,被近乎虚脱的无力感压倒淹没。

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伸出手,虚抚上面前这张平和的脸。但他并没有用手指去描摹那英气的眉眼,而是一路往下,状若不经意地落在张衍的颈侧。

手指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而自己只需要一用力,便能根除这个妄图搅扰他心神的罪魁祸首。

张衍并没有觉察,抑或是说他觉察了但是并不反抗,只从善如流地坐在一旁,等着他继续问话。他的存在太过自然且坦然,让至于反而让齐云天觉得是自己过分咄咄逼人,倒显得像是在迁怒一般。

他不觉苦笑,终是撤了手,站起身来:“你且去吧,我……为师一个人调息便是。”

“老师似有未尽之言。”张衍跟着起身,跟随在他的身后。

齐云天并不愿多看那张脸,张了张口,终是一言不发,径直走出了天一殿。

玄水真宫是记忆里所熟知的寥落,曲折的长廊串联起一座座亭台楼阁,拥簇着雍容的殿宇,极近庄重而又了无生气。齐云天沿着那些早已行走过许多次的回廊漫步,看着再熟悉不过的风光,心中却只觉得陌生且警惕。

毫无疑问,自己如今身陷的,是一场栩栩如生的幻觉。他不仅寻不到丝毫破绽,稍有疏忽,心神便要迷失其中。

这莫非,就是自己的心魔么?未免荒唐了一些。

但他偏偏又浑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不喜欢旧事重提,也不喜欢耽于回忆。所谓的“过去”,对他而言,是一种鲜血淋漓的东西,不适合频繁地提及。但此时此刻,脚步踏过青玉砖石,听着衣摆曳过地面的细微动静,一眼望向长廊尽头的瞬间,他终是忍不住去想倘若当年自己不曾闭关,与那个人结了一段师徒缘分,是否也就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因缘尽失的下场?

这已是他逗留在此地的第三日了。这三日里,他几乎踏足了玄水真宫的每一个角落,去追寻可能的破绽与端倪,然而每一片瓦,每一寸砖都诉说着真切与分明。

齐云天依稀觉得自己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走过的一处亭台,抬眼看去,不远处的碧水清潭一派水波澹澹,云雾缭绕。黑衣的青年孤立在水边,站得笔直,只留给他一个若有所思的侧脸。

一味地避开并不是办法,他可以允许自己一时无所适从,但他总归不会畏惧区区一个虚假的赝品。

这么想着,齐云天缓步上前,来到了那个年轻人身边。

“老师。”张衍留意到了他的走近,侧身行礼。

“在看什么?”他略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搅乱一池静谧湖水,任凭湖中灵鱼随他心意,盘绕成一个完整的太极。

张衍与他几日不见,态度仍是一如从前:“弟子曾得见老师将这一湖之水收为一滴,今日偶然想起,不觉推敲一二。”

齐云天笑了笑,手指一拢,霎时间整片碧水清潭干涸见底,失了水的灵鱼只能有气无力地在湖底翻腾,而他的掌中,已是多了一滴幽深晦暗的水珠沉浮不定:“这样么?”

张衍仔细打量着那水珠,似有几分释然,最后点点头:“正是。”

“想以此试探为师?”齐云天放开手,于是一池湖水转眼又自由地奔腾归位。

“老师此番出关后,变化良多。”张衍也不介意他的点破,直白道。

齐云天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望向远处:“你可知这玄水真宫是什么地方?”

“乃是溟沧历代大弟子的道场,也是老师如今的洞府。”张衍回答他的问句从来都是平静且从容的。

“除此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