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雷雨仍在下着,寒意四下蔓延,透过殿堂的风只令人心生荒凉。
齐云天望向殿外昏黑的雨幕,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擅自从十大弟子首座的位置上退下后,便是在此处受罚。那时的雨也是这般冷,这般大,然后那个人前来替自己解围,带着他离开了这片苦楚,再然后……就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一时间有些痴痴地望着殿外,仿佛望见了他与他来时的路。
这条路走着走着,数百年自身边刮过,还未曾天长地久,便已到了尽头。
“有啊。”
青年抬手挡在眼前,那样短促的两个字淹没在风声里,像是最后一截柔软的心肠戛然而止,却痛得险些落下泪来。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摇光殿内,秦掌门注视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彻底离去,叹息般开口,“你若能过去这一关,那便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了。”
他一摆拂尘,轮廓伴着水声渐渐虚化在一片晦暗中:“剑失了鞘,总归是要见血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三百三十四
齐云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摇光殿的,就如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殿外下着那样大的雨,身体里却像是有火在烧,五内俱焚。他听不见淋淋漓漓的雨声,也看不清洋洋洒洒的雨水,整个人自顾自地行走在一片荒芜的孤寂里,独生独死。
心头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要走出去,一定要走出这片暗无天日。
够了,真是够了。
如果当年那么多风雨起落还不够,如果十六派斗剑后的苟延残喘还不够,那么数百年过去后的今日,也应该明白过来了心头那些无用的负累早该舍弃,残存的柔软也毫无意义,命运那样残忍,又岂是尝试着去拥抱就能温暖得了的?
然后,他在这片荒芜中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了衣冠楚楚,神容平淡的自己,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狼狈,他的黯然被对照得一览无遗。他有些恍惚地顿住脚步,四面八方俱是漆黑,面前那个青色的身影却光鲜明朗。那是什么时候的自己?他几乎回忆不起来了。
“已经决定了吗?”他听见那个自己这样开口,微笑间话语凛然微凉。
于是他也抬起头,注视着那张笑意端然的脸:“是啊。”
对面的“齐云天”缓缓笑了起来,他们同时向着对方伸出手去,如同镜像一般指尖交触:“那就走吧。”
齐云天上前一步,与自己相拥。下一刻,轰然的雷声与瓢泼的雨声一同而至,他在大雨中猛地睁开眼,山林间唯有他孤身一人而已。没有人拥抱他,是他自己抱住了自己。
微光化定大名洞天。
沅芷亭内,眉目枯瘦的老人披着鸦青的道袍,徐徐地剔去手中那截竹枝上枯黄的老叶。亭外是恰到好处的月色,流光皎洁,没有惊雷与暴雨,只余一片静谧。
颜真人借着苍白的月光仔细打量着手中那截修剪好的竹枝,转而将它插入面前的白瓷宝瓶里。他的衣袍上竹纹繁密,面前的瓶身一样描画着竹影,如果他愿意,甚至随时可以放出法相,撑开一片竹海碧涛。
“祖师。”忽有童子匆匆忙忙地自云桥的另一头赶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啧了一声,眉头微皱:“何事喧哗?”
童子不敢大意,连忙正色回禀:“启禀祖师,玄水真宫的齐真人求见。”
颜真人手中动作忽地一顿,直到这时才留心到洞天外那股气机的波澜:“哦?”他沉吟片刻,最后嗤笑道,“那真是稀客,还不快请进来。”
童子领命退下,颜真人抬袖一拂,收了那盛着青竹的宝瓶。有风乍起,吹得玉帘下的细穗沙沙作响。
不多时,四周的水汽起了变化,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青色的身影缓步走过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