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张衍吗?真的不是别的什么,披了这样一副皮囊的鬼魅?五内俱焚,六神无主,原来全都是因为一无所有。

他的目光开始变了,他发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放低姿态去扶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起,这张太过俊朗的面孔竟也失去了熟悉的轮廓,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嘴唇……这些本该是无数次描摹过,抚摸过,印证过的存在,为什么会显得如此不确切?

那个在“花水月”里为他赴汤蹈火的年轻人已经被搁浅在了记忆里,那么那个在四象斩神阵前接住他的人呢?那个每一次都能来得如此恰好的张衍到底去了哪里呢?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十大弟子首座张衍。他已经无需自己如何放低身份,他已经站到了一个与自己齐平,乃至更高的地方。所以才那样陌生,陌生得令人发指。是他亲手造就了这样一个张衍。

“是什么时候?”齐云天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明明意识都像是虚浮着,可是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真的输了,“……你知道的这些。”

张衍闭了闭眼,仿佛不希望自己说出太过用力的句子:“很早以前。早到,大师兄无法想象的时候。”

齐云天微微打了个寒颤,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寒冷。那冷意是从心底蔓起来的,大雪纷飞,冰封千里,一寸寸冻结血脉。很早以前……是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自己竟然一直懵然不知。

百般提防,万般警惕,却从没想过,知晓了一切龌龊的人就在枕边。

何其讽刺。

“张师弟早就知道了这么多,却能忍到今日才发作……”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找到某种能支撑着自己继续说下去的力量,可是他找不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能被他引以为支撑的人,就是此刻质问自己的人。他唯有轻声笑了起来,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表情能让他离开这一刻的狼狈,“委实不易。”

张衍终于想,原来他们之间终于还是到了这样一天。

“大师兄有那么多的棋子,我也是其中之一,对吧。”他看着那双起了变化的眼睛,那样警惕而忌惮的目光,那确实是,看着一颗棋子应有的眼神,“令大师兄如此煞费苦心,不胜荣幸。”

他确实没有想过,齐云天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目光注视自己。

他们彼此对视,可是目光却都遥遥地落在了别处,落在了那些早已蒙尘的回忆里。会否其实他们早已不再需要彼此?只需要曾经的花好月圆还在就好。总好过,总好过此刻静默无声地相对,明明都不曾有更多的表情,却即将面目可憎。

齐云天偏过头看着他,似乎有些齿冷,又有些可笑:“你是这么想的吗?”

“想过,但并不想承认。”张衍想,这真是惘然,他不习惯以这么迟缓的口吻说话,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残留着某种软弱的情绪,他只在这个晚上给自己这么一次机会,“可最后偏偏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他停顿了很久,希望能等到一句反驳,于是久久地望着那双有些哀凉的眼睛,那一刻他几乎觉得这个人会落下泪来。

齐云天却笑了,他知道的,这个人只会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一切,不会再相信他了。经年累月的猜疑,终于蛀空了最后一点光鲜的情分,徒留红粉成灰。

“‘欲成大事者,何事不可为,何人不可杀?’”张衍直面那笑容,忽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一些东西,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大概真的是不值一提,无数次的辗转反侧欲言又止,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大师兄这般魄力,我甘拜下风。”

他面对着这个三代辈大弟子,面对着那份凛然的威仪,终于也笑了。笑意舒展开来,是对等的淡然。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