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道人忙不迭地应下,乖觉退去。

张衍便这么独自一人沿着长廊往经罗书院深处走去。此地道书浩渺繁杂,却终年与楼阁外的飞花微雨作伴,少有人前来翻阅。向阳处犹自有几本残页摊开晒着,偶尔有风吹过,书页翻飞,发出哗哗的声响想来当是什么先贤手笔,内容虽已收录,但原稿仍需保存以示敬重,纵使有法术相护,也仍免不了像凡间俗世那般寻个日头好的时候晒上一晌,祛除几分湿气。

四周当真是安静,张衍脚步无声,缓步走过一座座书阁,偶尔惊起廊下落花。

绕过西阁一处抄手游廊时,他忽觉心头微微一动,不觉中道折了方向,向着附近的一座书斋寻去。一条通向门口的青石小路尚未走到尽头,便可见一个青色的影子立于无甚装点的书架前,翻看着一卷书简。阳光自另一侧斜斜照来,照得那张神色清远的脸轮廓端庄,像是画上意犹未尽的一笔。

青衣修士正将书简合拢,忽有所感,不觉抬起头来看向外间。

“大师兄,我回来了。”张衍看着他微微一怔的模样,终是笑了笑,率先开口。

齐云天执着玉简迈出书斋,安静一笑,借着这一刻的晴空朗日好好看着他,颔首一应。

他们之间仿佛总是这样的,总是这样来来回回兜兜转转的聚散分别,然后小心歆享着重逢时那一截短暂细小的欢愉。也唯有这样的时刻,心绪才是澄明且宁静的,人也仿佛能沉入一池春水。

张衍看着齐云天行至自己面前,便牵了他的手,随口笑道:“今日怎会想起来此处,倒教我好找。”

齐云天与他一并往廊下走去,神色平和,温言开口:“本想把该整理的东西整理齐毕了一并给你送过去,你倒是先找来了。”

“哦?”张衍不觉转头。

齐云天微笑着将手中那卷书简交到他手中,张衍接过一看,原是一份少清剑修与人斗剑的记述。

“听闻你自少清回来便闭了关,我料想你大约是在参详少清秘法。”齐云天缓缓道,“剑道一途我却没什么能帮你的,要说交过手的剑修,也不过少清那一位。想了想,便来此处看看有无先人之言可寻,你到时也无需再从头找起。”

他说至此,微微一顿,转而看向南面几处楼阁:“这等记载来得琐屑,我翻找了几日也不过寻得三卷,倒还有几处未曾看过。”

张衍握了握他的手腕,与他在附近一处玉台上落座:“大师兄有心了。”

齐云天的笑意仍是淡淡的,平静的神色背后有一丝不明显的疲倦:“待得魔穴现世,你少不得要与魔宗修士对上,多些应敌的手段,总是好的。”

张衍不做声地瞧过他的表情,并不追问门中诸事,只与他说起去往少清学剑的一些趣闻与琐屑。齐云天一一认真听了,偶尔出言分说两句,各自笑过,总归是一片安然得宜,不算辜负了这片大好光景。

只是他们之间,说来说去仍是绕不开眼下魔劫将起之势。齐云天转而将这三十年来魔宗一些动向与他细细说了,又与他言及了魔宗六派几个元婴三重境的大修士,提醒他若是对上,需得小心应付,足见已是准备周全。张衍把这些名字尽数记下,旋即忆起有件事情大约还需先同齐云天分说一番:“自我去往东胜洲算起,如今已近两百载,敢问大师兄,这两百载间,北冥妖部是何动向?”

齐云天思量片刻:“北冥洲与我东华毗邻,其间妖部来犯乃是常事。只是自魔劫显露之后,溟沧上下多是外出应付魔宗修士,少有顾忌此间。我曾命人在北冥洲边缘一片立下法坛,一为威慑之用,二存预警之心,据各处法坛这两百年所传消息来看,北冥妖部倒是愈发不安分了。”

说至此,他似明白了张衍之意,抬起头来:“你想在此刻攻伐北冥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