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水月小界内,梨花雪一般铺落了一地,却没有半片能落到树下那个青色的影子身上。那个年轻人身上似氤氲着某种无形而强横的气机,花瓣轻飘飘地落下,还未来得及接近,便在中途飘转,最后飞落至别处。

齐云天已于此地闭关两载有余,顶上罡云已在潜心静修中被一身气机洗炼精纯,漫出一片澹澹水色。一开始只是一汪不算分明的水泊,渐渐地,四面八方都凭空生出了潋滟水波,发疯似的往他身边汇聚,盘绕在他周身一丈开外。

整个小界忽地震动起来,满树梨花被漩涡般的气流刮得四下纷飞元婴修士凝聚法身时,因需调动精气本元,是以法力愈高,愈会迎来天地灵潮翻涌。

齐云天不曾睁眼,却能借周身水势感觉到一股浑浊澎湃之力压来。此乃功行关口,若轻易顺应灵潮,只会一味消弭法力,亏损根基。而若不肯顺应此势,便只有铤而走险,以身硬抗。

铺展在周身的北冥真水撑开一片遮障,抵挡着那股压迫横力,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他心中一早便有决断,此刻吉凶参半,神魂亦没有半点动摇。他修溟沧至纯至上之法,多年道途,以水为尊。水者,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齐云天将全部心神尽数沉下,放任自己归于识海之中。四面汪洋,而自己也逐渐与水融到一处。他不再单纯地以法力御使北冥真水,此刻心神与水交织到一处,不过心念一转,便是惊涛骇浪排挞而来。

凶狠的灵潮一重接一重冲撞上那些水浪,却陷入一股柔韧的力道间,仿佛一剑斩水,水面乍分又合,伤不了水中人分毫。

眨眼间六日已过,灵潮依旧没有消褪之势,仍在不死不休地撞击着这片清沛灵机。而这六日之内,那些清波水浪更是被淬出精华之气,通透间似暗藏无尽深渊,深邃里有一派清澈坦荡。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从外看,那灵潮一如之前般猛烈,而齐云天却已由水之内生出轻盈之感。那些被自己法力所引来的天地灵机早已奈何不了他,他打磨多年的北冥真水在与这片无形之力的抗衡中早已入得更深更远之境。生于水,而不止于水。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那股灵潮终是难以为继,有了败退之势。齐云天抓住那一刻的停滞,心神一震,所御之水等到了反客为主之机,一瞬间蜂拥而上,反是将那些罡风烈气尽数包裹吞噬,全部纳于水中。

千万里之水眨眼间将他身体包裹,收束如茧。

整个小界内寂静了一个弹指,下一刻,神识尽回,一道水色光华伴随龙吟声冲天而起,驱散四周的混沌之景,霎时间天地一白。待得光华敛去,黑暗尽退,小界内已是回归到原本的阆苑仙居之景。唯有长风万里不息,大雨滂沱淋漓,那是元婴真人修得法身后浩荡的法力尚未完全收回,呼啸不定,涌斥八方。

“水载乾坤尽道冲,一气如渊万物宗,借得湛兮天地气,唤来万古象帝风。”

一袭青衣徐徐至高处落下,长袖带雨,衣袍鼓风,落地的瞬间,那些风雨之势戛然而止,天光破云,万物晴朗。

齐云天落至实处,法身归位,抬手接住一并飘落的发带,将披散的长发随手束了。

“你这法身倒是不差,我正好也沾沾你的光如何?”

少女的嬉笑与掌声自高处响起,齐云天抬起头,正见那个红色影子坐在高处的阑干上笑望着自己。他不过一笑,自己修得法身时引来无数灵机,此刻功成后仍未散尽,对方有意借此修行也是人之常情:“前辈此番助我良多,自便就是。”

真灵扬了扬下巴,仿佛很满意他的识趣,牵着裙摆轻巧地站起,一个转身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