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3)

对面半晌没声,周沪萍抬一抬眼,田丹半垂着头,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砸在衣襟上,也砸在朱漆方桌斑驳的桌面上。

“丹丹,”周沪萍到底于心不忍,柔声开口,“田先生是为你好……”

“你呢?”田丹打断了周沪萍,“你也这么想?你也想我去昆明,是不是?”

“丹丹,昆明不比内地,没有战乱,临时大学也复学了……”

“我不想听这些,”田丹噙着眼泪,又一次打断了周沪萍,“你也想我去昆明,是不是?在沅陵的时候,你已在与我爸爸计划送我去昆明了,是不是?你嫌弃我只会拖累你,所以想我去昆明,离你远远的,是不是?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怪不得,你近来总是古古怪怪的……”

周沪萍默不作声,心下酸楚,田丹误会了,全误会了。

误会也好,索性快刀斩断自己心头这团乱麻。

“丹丹,我没嫌弃你,你也没拖累我,”周沪萍道,“但我与田先生一样,希望你去昆明。”

“田先生想你去昆明,是不放心你,是想你去昆明继续学业。而我,我想你去昆明,是因为你长大了,不消我再照拂着,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亦步亦趋在我的身后。”

田丹抹了一把眼泪,抽了抽鼻子,怒声道:“但在长沙,你告诉过我,在你面前,我是小孩子,我永远是个小孩子,我们不分开……你这些话,不作数的么?”

“丹丹,”周沪萍道,“你一直想成为我,还有田先生这样的人,是不是?”

“想成为革命者,首先,你得独立,你得不依赖任何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张。”

“革命者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担人之所不欲担,忍人之所不能忍。有智慧,能决断,从不盲从,也不会人云亦云,不会亦步亦趋。所以,丹丹,田先生希望你完成学业,是希望你有智慧,能决断。我希望你去昆明,是希望你有自己的人生,不依赖。”

“然后,你才能成为一个清醒、理性、成熟的革命者。”

田丹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仍然在抹眼泪,却不应声了。周沪萍明白,田丹是把自己这一套三分是实七分为虚的话术给听进去了。

把田丹送去昆明之后,一连两三个月,周沪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听着“卤豆腐干”的吆喝声,想到的是田丹囫囵的吃相,伸着两条长腿坐在石阶上,拈着一块卤豆腐干,伸直胳膊,仰着脖颈,手一松,豆腐干儿垂直下落,不歪不斜,掉入口中,棕褐色的卤汁四溅开来,沾在唇边、脸颊甚至衣襟上。见着枝繁叶茂的黄桷树,想到的是田丹爬树的身姿,衣袖一捋,裤管一卷,三两下攀上去,比猴儿还灵活。

周沪萍坐在黄桷树下,索然无味地吃了两口卤豆腐干,严厉地告诫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了,田丹才十六岁,是田先生的女儿,是你的妹妹。

当时的周沪萍没有勇气去攀越横亘在自己与田丹之间的绵延群山,道阻且长,而她,却只能没骨气地当一个可耻的逃兵。

十七

苏雅露是从下属的议论中得知山本次郎被害一事的。前晚,行动总队的李队长作东攒局,在汇中饭店招待山本次郎,没想到,山本次郎刚一落座,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猝不及防地坠落下来,不歪不斜,刚好砸在山本大佐的头上,顿时,血花四溅,脑浆迸裂,送去医院时,人已没了气息。

76号协同宪兵司令部连夜去现场勘查,发现玻璃吊灯被动过手脚,证实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李队长连同在场的宾客一个不落,全被即刻扣下,押去宪兵司令部审讯。可巧的是,有眼线报给一处,极司菲尔路对面弄堂口的裁缝铺子最近时有人鬼祟出入,形迹可疑,王处长当机立断,把铺子老板丁师傅抓来严刑讯问,丁师傅虽然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