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思乱想,”六爷打断,“张将军既然安排你在这里调理身体,你且安心住着。”
“外头……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乱哄哄的,”六爷道,“前些日子,军统安插了个特工进76号,进去之后,杳无音讯,也不知道是暴露了,还是叛变了。沪萍,能不能找找你的门路,动用一下你的私人关系,帮忙打听一下?”
“可以倒是可以,”周沪萍心生疑虑,却仍自若,“但我这样,也不太好接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自会安排人手对接。”
“这……”周沪萍犹豫着,“不太好。”
“不相信我?”
“倒不是,”周沪萍从容道,“只是接头人很谨慎,只答应与我对接,况且别人帮忙,也是出于朋友之间的仗义,讲到底,也只是个讨生活的平凡人罢了,我也不好勉强。”
六爷了然:“明白,既然如此,我们另想办法。”
“抱歉,”周沪萍道,“出院后,我再……”
“沪萍,你又来,”六爷的语气含着些许责怪的意味,“别尽想着出院,你只管在这住着,好好休整,刚我还在讲陈医生,他们这里,这么些护士,不能安排一个来专门贴身护理你么?”
“这……倒是不必……”周沪萍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你立了功,应该的,”六爷道,“我叫他们找了个能干的护士,一会过来,以后你的衣食起居,打针输液,还有用药,全由这护士来一对一负责。”
志仁里是杨树浦路附近的一条老弄堂,弄堂尽头有一间叫作“仁昌”的皮革号,夹在米行、南北货店、麻油铺子之间显得冷清,这年头,经济崩溃,柴米油盐之外的物什成了奢侈,皮革号生意自然惨淡,老板似乎也对经营这爿店铺失去信心,三天两头不开张,门环上也积了一层灰。
王伟民住在店铺楼上的亭子间里,弄堂地处僻远,周围又全是店铺,一到午夜,四下寂然,连狗吠声也少。他灭了灯,刚倒在枕头上,却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须臾,楼下的门环被叩响了。
“谁?”他披衣下去,到门前时,顺手抠开墙壁上半块活动的砖头,从里面取出一把手枪。
“是我,王伟民,开门。”
周沪萍的声音。王伟民吓了一跳,慌忙把门打开。
“怎么是你?”闩上门,王伟民扶着周沪萍上亭子间去,周沪萍因着腰伤,腿脚还不是很利索,楼梯也爬得吃力。
“我……从医院出来,本想着去四马路,但太远了,三更半夜,又叫不到人力车,”周沪萍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想来想去,只有你住在附近。”
王伟民扶周沪萍在板凳上坐下来,上了灯,才发觉周沪萍一身护士打扮,面容疲惫,脸色也煞白煞白的。
“怎么不在医院待着?外头这么危险……”
“医院也不见得安全,我怀疑,军统出了内奸,这两日,不仅叫警卫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向上汇报,还总是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我在76号是否有内应,今日还找了个护士来盯着我,我越想越不对,前两日我刚动完手术,当时也没有护士来二十四小时护理我,这两日,我能下地活动了,反而找护士来寸步不离地守在我旁边?”
“是什么人?”王伟民警觉。
“军委会的,姓吴,人称‘六爷’,”周沪萍道,“你若是见到陆老师,或是田丹,一定叫他们当心。”
“好,”王伟民把热水瓶拎过来,往桌上的搪瓷杯里倒了些水,递给周沪萍,“你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