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离开之后,苏雅露心烦意乱地在弄堂里打转,段娉婷拎着一兜子蔬菜回来,远远地见到苏雅露,笑吟吟地扑过来,仿如一只花蝴蝶。
墙根下两三个中年妇女在择菜,见段娉婷如此,互递眼色,切切察察,声音连同段娉婷的脚步声,一并传入苏雅露的耳中。
“啧,爹才没了两三日,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又笑眯眯的,成什么样子?”
“你不晓得,这丫头,狐媚得很,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会勾引人,狐狸精转世……”
“老段还在的时候……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好歹也叫一声‘爹’,造孽,当女儿的,连自己爹也不放过,下三滥,拆烂污……”
“叫你儿子当心,上次我见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这丫头,三魂没了七魄……”
苏雅露听着不堪,顺手捞上地上一个空的玻璃瓶子,往墙壁上一砸。
“在这嚼什么舌根呢?当心口舌生疮,死后下拔舌地狱!”
中年妇女吃了一吓,慌忙拎上菜筐,纷纷离去,苏雅露捏着一枚碎玻璃,犹嫌不足:“再给我听见你们废话,我用玻璃碴子扎烂你们的舌头……”
衣袂被段娉婷扯了一下:“你别这样,别这样……”
苏雅露把碎玻璃丢在地上,回过头去,见段娉婷眸中泛泪,忍不住又忿忿道:“你也是,这些人对你这样,你居然还能忍,该两个大耳刮子打过去才对。”
“我忍不了,又能怎样?”段娉婷低下头,“这个地方,我是住不下去了……苏雅露,我想去‘仙乐斯’……碰碰运气……”
“夜总会?”苏雅露脱口而出。
“是……”段娉婷的头越垂越低,“先前……他还在的时候,是靠他打零工赚的几块大洋才勉强支持生活,他不在了,我什么也不会,没文化,也没力气,当不了文员,也当不成女工,我只能这样。”
“其实,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有个六爷,觉得我是可造之材,给我找了间学堂,”苏雅露磕磕巴巴地给段娉婷讲,“叫我去学文化,学……打架,学成之后,为党国效力,他给我开工资……他人很好,不仅给我付了学费,还给我生活费……我是觉得,我平时俭省些,生活费我可以匀一些给你……”
“我不是向你哭穷……”段娉婷摇一摇头,忽然反应过来,“学堂?你要离开潭子湾?”
“学堂也会放假的,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