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到周沪萍，所以，一回上海，田丹遂向组织毛遂自荐，一头扎进组织上安排的任务里与世隔绝，然而，到如今，才发觉，所谓十里洋场，拢共也只有这么大，周沪萍出现在76号的刺杀名单上，是避无可避了。

九

午夜，田丹蹑手蹑脚地拐进一条弄堂。弄堂尽头是组织在上海的联络处，一间牙医诊所。夜阑人寂，弄堂仿如也盹着了，四下里阒然无声，田丹只听见自己鞋跟“嗒嗒”地一下一下叩击着石板路，衬着胸腔里七上八下“扑扑”的心跳声。

田丹在门上叩了三下，门开了，陆汗青轻声道：“田丹，快，进来。”

闪身进门，田丹四下张望，陆汗青道：“周沪萍在里间，你进去，我在这里盯着，别太久了。假如有什么突发状况，咱们按既定的方案行动。”

田丹应了一声，往里间去。周沪萍听见门响，转过身来。

周沪萍消瘦了，也憔悴了，从前莹润的面色，如今显得苍白，颧骨微凸，下颏尖尖。田丹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周沪萍阖上门，转过身来，倚在门框边上，二人一时无话，只沉默地对望着。

田丹掀了掀唇，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你没有好好吃饭。”

周沪萍怔了怔，笑容有如涟漪，一圈一圈地在脸上荡开来。田丹低下头去。

“陆老师告诉我，你回来了，想见我。”周沪萍开了口，笑容意味深长，“是谁三年前哭哭啼啼地撂狠话，生气再也不想见到我来着？”

“周沪萍，我来救你的命。”田丹咬了咬牙，“你知不知道，你已上了76号的刺杀名单？”

“76号与日本人狼狈为奸，张将军支持抗日，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暂时对付不成张将军，转而对付我，敲山震虎，不奇怪。陆老师告诉我，你如今受组织派遣，在76号潜伏，是不是？”周沪萍语气平淡，仿如刺杀名单上的姓名事不关己。

“是，”田丹道，“刺杀你的任务，我接下了。”

“在这里？”周沪萍眨一眨眼，微笑道。

“周沪萍，”田丹恼得顿足，“我来找你，是来商议对策的。”

“我倒是有个计划，”周沪萍敛容正色，“不过，是个苦肉计。”

“什么？”

周沪萍拽过一张处方笺，一面写，一面低声道：“后日下午，三点钟，我会去四马路的银行办事，不幸在街尾遭到伏击，中弹，被送去医院，次日，对外宣告不治。丹丹，这枚子弹，只能由你打出来，我会预先做好防护，同时在身上绑上血袋……”

指尖在后腰上比划一下，周沪萍望着田丹：“血袋绑在这里，记住没有？”

“非得这样？”田丹望着被勾勾抹抹的处方笺，迟疑地开了口。

“非得这样，”周沪萍擦了根洋火，把处方笺烧了，“一举两得，我既已在名单上，你又接下了任务，76号刺杀我得手，你必定居功至伟，赢得他们的信任，他们也定必给你升职，也许，你会有机会接触到他们的机要人员，往后刺探密报也容易些。而军统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肆宣扬，引导舆论，激发民众的反日情绪……”

“我不赞成，”田丹打断，“这个计划，太危险了，万一，万一我失手，打歪了……”

周沪萍安静地望着田丹，声音低沉而笃定：“丹丹，没关系的。”

“这个计划，危险不止一处，刚才我们也分析过了。我有可能因为你的失手而死，你也有可能因为我的疏忽而死，丹丹，假如我疏忽了，计划失败，连累你身份暴露，你也会死，而且日本人为着打听组织的机密，决计不会给你一个痛快了断，在弄死你之前，一定会想方设法折辱你……你怎么办？”

“你不会，我相信你。”田丹打断周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