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萍。

“万一呢?你会怨怪我么?”

田丹用力摇了摇头,周沪萍道:“我也是。我对你放心,也只对你放心,但假如我们任何一方出了岔子,是命该如此,与人无尤。丹丹,我们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注定我们会有可能为理想、为信仰而牺牲,这是革命必须历受的阵痛,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所以,假如你失手了,没关系,只要这牺牲值得,我死而无憾。”

田丹没吭声,转过头去,抬手迅疾地揉了下眼睛。

“血袋放在什么地方,记住没有?”

田丹把手搭在周沪萍的后腰上,轻戳一下,周沪萍身子微微颤了颤。

“别有压力,”周沪萍微笑道,“反正我在名单上了,死在旁人手里,不如死在你手里。”

田丹剜了周沪萍一眼,眼圈红了。周沪萍道:“丹丹,我回去,再捋一捋计划,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到时候,再把具体的安排告诉你。”

周沪萍转过身去,田丹自身后叫了一声。

“沪萍……”

“怎么?”

“这几年,你想我么?”

周沪萍的脚步滞了滞,却没有回头。

“你想不想我?”田丹不依不饶。

“当然……想。”

田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只咬着唇,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来。

好在,周沪萍始终没有回头。

周沪萍会有这样的计划,田丹毫不意外。周沪萍向来如此,胸怀丘壑,心有山河。从前,田丹还在长沙接受民训的时候,总盼望着周沪萍来军官学校宣讲。礼堂中央,周沪萍身姿挺拔,仿如一株树,牢牢地扎根在土里,沉厚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回响在简陋的礼堂里:“当时,日本已侵占我东三省,山河变色,民族垂亡……”

日军如何一再挑衅,一再兴风作浪,上海市民如何自发组织救国运动,驻守上海的十九路军如何克服军备落后、粮草短缺的困难,在日军猛攻闸北时殊死抵抗,击毁日军四个钟头攻陷闸北的野心,民间自发组织的义勇军持刀棍与硝烟弹雨对抗,士兵冒死爬上房顶向下投掷手榴弹炸毁敌军战车,守军如何在天通庵火车站冲锋陷阵,又如何在庙行浴血搏杀直至壮烈牺牲……

周沪萍讲得激昂,台下的学生也听得入神,掌声不断,以至于宣讲结束之后,一群热血沸腾的学生迟迟不去,把周沪萍包夹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倾吐着自己的激动。田丹在此时拨开人群,费力地挤到周沪萍身旁,扬声道:“姐,你讲得太好了,太好了。”

“田丹,这是你姐姐?”

手腕被周沪萍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田丹眨眨眼,笑容越发灿烂,骄傲地一抬下巴,宣示主权般地伸手挽住周沪萍的胳膊:“当然,我姐可厉害了。”

门响了,田丹从纷繁芜杂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陆汗青立在门口:“田丹,还不回去?”

民国三十二年,六月十九日,下午三时许,张治中将军的机要秘书周沪萍在四马路上遭到伏击,中弹,送医。下午四时,在拐进极司菲尔路之前,田丹瞥见弄堂口的裁缝铺子外头伸出一根晾衣杆,上面晾着一块丁香紫的布料。

意思是,今夜子时碰头,有任务。

并没有什么任务。子时差一刻,田丹来到四马路上的牙医诊所,一进门,正对上陆汗青阴云密布的一张脸。田丹挨他一顿痛斥,事因周沪萍与田丹的计划系私下商定,兹事体大,组织上却对此一无所知。陆汗青痛心疾首,从“目无组织,目无纪律”训到“意气用事,有勇无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