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胜没理他,兀自缓缓落笔,直到一篇佛经抄完,方才淡淡回他一句:“哥哥费心了。不过我擅于享乐是祖父跟前儿认证过的,哪里会屈着自己?就是这椅子,哥哥坐着不觉得比当日祖父正院里头的还舒服些?那石枕芦席自有奥妙,我却不消细说了。”
王子腾仔细感受一下,也觉得这石椅虽凉,但凉得很是痛快,曲线虽简单却极巧妙,坐上去腰背脖颈手肘处,真真无一处不熨帖,又见王仁专用的小石椅也是刚刚好,又垫了薄薄的垫子不担心凉着大侄儿,再看看王子胜那仿似随和却很是坚定的淡淡神色,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转而道:“你那药丸极好,你嫂子也让我谢你呢!”
“应该的,我也盼着仁儿能多添个弟弟妹妹的。”王子胜仍是淡淡的,又取过一卷纸展开,王子腾也取过镇纸帮他压好,铺好后看看一本正经临大字的大侄儿,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只取过又一卷纸,在石案另一面铺上,看王子胜神色虽丝毫未动,却悄悄将他那边的纸略往里让了让,让出正正好一半的地方给他,王子腾心里又是一笑,脸上却也是丝毫不动声色,只取过笔,在王子胜磨好的墨汁里沾了沾,也认认真真默起往生经来。
8第 7 章
王子腾在家庙待了一天,默了好些经书,吃了一顿虽只得糙米清泉,却也算很是烂软清香的饭,和王仁一起听王子胜讲了一下午的故事,什么狻猊是个小话唠、饕餮是个贪嘴胖娃娃……虽是匪夷所思,王子胜却讲得一本正经,又有王仁一本正经地学了好几个字并成语,且这神话志异本也不过闲谈村话,王子腾也没寻根究底,只当话本听了,眨眼到了申末,王子腾才牵着小王仁返程。
王子胜倚在石榻上,看着那一大一小手牵手并排走的背影,唇边溢出一抹笑。
这样其实也不错。
张扬了一天的日光渐渐温柔,蔚蓝的天空染上一抹橘红的娇羞,却又似幸福至极的新嫁娘一般,纵是娇羞至极也想彰显自己的福气,蔓延了大半个天空的橘红从西边倾洒而下,将整个人家都抹上淡淡的温暖。
石榻上麻衣草鞋的青年略翻了一□,从侧躺转成仰卧,一手随意搭在腰腹之上,一手曲在头顶,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眼睛无意识地追逐着夕阳下,也许只有他看得到的光点,胸口缓慢至极地微微吐纳。
芒鞋缁衣的小沙弥端着斋饭过来,一眼就看到那仿若聚起一身阳光的青年,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次,却总还是莫名的,觉得这淡漠慵懒的施主,比起大雄宝殿上头的金身玉佛竟也不差什么……好在小沙弥是自小入了佛寺,心思单纯,那念头虽每每涌现,但只需默念几遍阿弥陀佛也就消逝了,定睛再看,眼前也不过凡俗一青年,模样甚至不算极致的俊美,气质也不是十分的脱俗若仙。
小沙弥稳稳地走过去,将斋饭一一摆放好,这晚餐,与早前那虽也尽是素食却并不失精烩细炙的午餐相比,实在大不相同,不过是两碗而已。不说那碗碟不过粗瓷所制,就是那碗碟之中的物事也甚稀奇,只见那其中一碗,只是半生半熟的糙米饭,远不如中午的烂软不说,外头糠皮都好好儿的半点没去,虽清洗得很干净,闻着味道也还行,可真吃起来,那糠壳磨着喉咙的滋味其实极难受,小沙弥因好奇吃过一小半勺,深知其中滋味,可王子胜偏偏如此要求,满寺僧侣都无法,他也只得将一碗并未煮过的山泉水,尽量满满的装了来。
这样的饭食,于平民佃农桌上都未必常见,放在一个骑都尉饭桌上,哪怕是个孝期里的骑都尉,更是奇怪得很。
好在王子胜的怪癖已经满寺皆知,而小沙弥自有记忆就在这庙中,虽也觉得佛祖慈悲,但偶尔也有羡慕山林间那乌鸦反哺、山羊跪乳的时候,且他除了小时候喝过些牛羊乳,从来就是粗饭素食,是以虽觉得疏食至此,实在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