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今日来祭拜祖母,顺道也捎上大侄儿,因心中放下一块大石,马车上头也有了逗弄娃娃的心思,两下里一交谈,才知道转眼工夫这大侄子已然如此了得,一时间喜得无可无不可,因守孝期间身上无甚配饰,索性大手一挥:“晚间儿回去先到伯父那儿去一趟,小库房里头看上什么拿什么!”

王仁听得眼睛亮亮的,却不愧是张氏教出来的,也没白费王子胜这小半年的心思,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却没应下往王子腾小库房去的话儿,只说看他书房里头那个小狮子好玩儿,王子腾听得一笑,说来那东西倒也小有来历,只他素日就喜爱这大侄子,此时更爱他聪慧,闻言也就点头应下,又说:“你大伯娘已经吩咐人做了你果香山药泥、糖醋莲藕丁、菠萝冬瓜球,晚间还是和伯父回府,用了饭再回去。”

王子胜虽是承重孙,小王仁却已经是曾孙辈的,依时下规矩,曾孙为嫡亲太祖母守孝,不过丧仪期间必须疏食水饮,过后不过??孝期,且孝期只能只紧酒荤,却不忌蔬果之类的,小家伙和鸾姐儿的日子倒还过得。

史氏也是有心,弄的都是小孩儿喜爱的酸酸甜甜的菜式,王仁一听果然很是期待地将大眼睛眯得只剩两条小缝隙,王子腾看得越发喜欢,不由伸手将他抱了过来,细细说起那小狮子狻猊的故事,果然王仁十分喜欢,只可惜早前他卖弄太过,王子腾的故事不及讲完已经到了家庙外头,王仁鼓着胖脸儿很有些遗憾,好在这一年多张氏虽诸事烦乱,对他有些疏忽了,但王子胜却用了不少心,又少了老太太那个再不溺爱到底也是隔辈亲得很的护着,王仁年岁虽小,却很懂得进退,前日又才从父亲口中偶然听得一句“生事爱敬,死事哀戚”,他对生死之事虽仍懵懂,想到再也见不到老祖宗也是难过,平日里年小贪玩也罢了,这进了家庙,万没有继续缠着要听故事的道理,是以胖脸儿只鼓了那么一鼓,又很快一本正经地板了起来,两只胖手臂也艰难地往后背去,万幸这阵子各种素食虽是精细,到底让他结实了好些,勉强也算将王子胜背手而立的样子学了那么七八分样子,只可惜他现在短身材圆肚子,就是瘦了些,也稚气好笑十足,王子胜那种悠然淡漠的样子,却是半分不曾学到,王子腾看得眼底含笑,进家庙时的悲戚倒是淡了不少。

伯侄两个给老太太上了香,方一道往后头行来。

王子胜也是怪癖,好好儿家庙里头还要弄个草庐出来,王子腾和张氏史氏等劝他,他也只说不管时下他人如何,他既然应了老太太结庐三年,那就不会少半天,又直言“虽不敢说事死如事生,但我这个身子未出生便失怙,一出生又失恃,亏了老太太慈悲方才得以成人……我既然得了好处,自身又不是什么少一日就影响国事民生的人物,身子骨也强壮,也不是吃不得苦的稚子妇人,按礼守孝也是应该应分的”,王子腾都不好再劝他,就连张氏看着天热让人悄悄儿多给他送点冰块艾草,防暑驱蚊的,可王子胜愣是怪癖得连这都不肯受用,说什么“不过三年而已,只当还昔日年幼哭闹,烦得祖母暑天里头要亲自彻夜为我这个身体打扇的情分罢了”,王子腾听说后除了悄悄听了自己那份儿冰,还能再说什么呢?

好在王家家庙虽建在山中向阳一面,却难得后头一大片的梅树林,也不是什么珍稀品种,夏天的梅树更是无花无果,却难得枝繁叶茂,遮盖了不少暑气去,老太太停棺之处又离得不算很远,那儿是日日冰块不断的,连带着草庐这儿那点暑气又少了三四分,草庐外头又有王子胜闲来无事自己做的石椅石榻石几案,坐上去一片冰凉,张氏来过一次后,每每还要担心王仁给凉着了,想来就是六七月里也过得。

王子腾看了一眼草庐周围、梅树低下间杂生长的各种艾篙薄荷紫苏藿香之类的,心下略松了点儿,只看着草庐里头简陋的芦席石枕,到底不放心又劝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