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今日雨大,在此处暂留一晚。待到明日,我带你们回家。”

何晋伸手想扶他,却被示意退下,沈君泽一个人扶着墙走至门边,对着住持双手合十行礼:“这些事本不该牵连护国寺,是沈某思虑不周,扰了住持清净。”

“阿弥陀佛,沈施主不必如此。若非沈相命护卫率先保护僧人香客,只怕死伤更为惨烈。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沈施主节哀。”

沈君泽靠在门边,视线漫无目的地垂落,是啊,沈相大义,他临死都还惦念着百姓,这么心怀家国的一个人,他该是流芳千古的辅国之臣,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沈君泽苦笑一声,抬手掩面,平复了一下心绪:“不幸遇难的香客与僧人,还需有劳护国寺料理后事,一应帛金我届时会命人送来。”

何晋望着公子的背影,只觉得他宛若一缕漂泊人间的游魂,他慢步走至沈君泽身边:“公子,我已命人去接别院的李大夫,您现下保重自己最要紧。”话音刚落,眼前的人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何晋连忙把人捞进怀里,触手滚烫,显然是发烧了,急忙寻了一间空的厢房,请了寺内懂医药的僧人先将沈君泽身上的一些外伤做了处理。

李大夫几乎是被一路扛着过来的,肚腹处叫身板硬朗的飞龙卫硌的生疼,一口气儿还没喘匀,又被推搡着了进了屋给沈君泽看病,他探了探沈君泽的脉息,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何晋抱着刀坐在房里守了一夜,沈君泽偶有梦呓,声声皆唤着父亲母亲,叫人动容。翌日晨光微熹,沈君泽虽还有些低烧但总算人是醒了,他静默地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良久才回神般地开口:“收拾东西,回相府。”

临行前,慧空住持来送行,他将手里的小叶紫檀佛珠手串递给沈君泽:“沈相大恩,护国寺无以为报,这佛珠上一任住持赠与我的,如今转赠与沈公子,希望能护佑公子健康长安。”

沈君泽接过那一串已被岁月打磨得乌黑圆滑的佛珠,绕在手腕上,道了一声多谢。

相府的灵堂已经布置妥当,沈相离世的消息一传开,就已经有不少百姓自发前来相府吊唁。沈君泽一身白色孝衣站在堂前,神色有些漠然地吩咐:“除去父亲的门生和百姓,其余人一律不许放进来。”

入夜时分,李大夫总算找到了沈君泽空闲的时候,悄悄地进了书房:“公子,近日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过于劳心……”

沈君泽自然知道李大夫这般隐晦的提醒意在何为,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有话直说吧,我自己清楚。”

李大夫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答:“公子,您原本就有寒症,又身中忘川之毒,再加之双亲离世,心中郁结难结,更使身体虚弱,引得毒性发作,若是再不能好好休养,只怕……只怕时日无多……”

“我还有多少时间?”

“慢则三年,快……则一年乃至半年……”

李大夫回话时都不敢抬头看沈君泽,只听得上面人轻飘飘地说:“够了。”

“这些日子还需劳烦大夫多多费心。此外,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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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顾云青压根儿就没想过回西北,他带着苏景逸在离京城稍远的一处小镇落了脚,二人稍作乔装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你当真不回西北?这可是抗旨!”苏景逸关紧了房门,又确认了外面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问。

“怕什么,又没人认得我们。”顾云青卸下背上的长枪,抖开外头裹布擦枪,“京城要出事,我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枪尖寒芒掠过,只听得人叹息般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