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家伙见靠蛮力久攻不下,便看准了谢泓衣这一处命门,百臂齐出,漫天皆是看不见的狂风暴雨,但凡有任何一滴溅入刀光之内,便是血溅七步的下场。

单烽的刀,却比它来得更快一步。不论掌影如何迭涌,几回到了扑面的地步,二人面前,却始终横封着一道雪屏般的刀光。

刀光陡然一顿。

以单烽的体魄,原本足以将谢泓衣挡得严严实实。只是拧身挥刀之际,未免肌肤相触,对方就跟被烫着了似的,以手肘一抵,银钏砰地撞在他满背淌血的新伤上。

单烽正全力对敌,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冷汗狂涌而出。

“你故意的吧?我防它还得防你?”

他咬牙道,一面持刀横封上那一线破绽,一面扳过谢泓衣的面孔,余光匆匆一扫。那银钏防他如防贼一般,人都近在眼前了,却又如隔在一泓刺目的刀光剑影外,只看得出对方双目紧闭,周身的气机平静到了森寒的地步。

显然,在谢泓衣的识海深处,同样发生着一场交锋。

“你最好是真的魇着了,”单烽道,还不放心,指上红线狂涌而出,将谢泓衣牢牢锁在了身后,“烫也给我忍着。”

揣着这么个不安分的命门,他对敌的耐心立时丧尽,整个人疾电般腾起,在一片凌厉的破空声中袭至昆仑奴面前。

昆仑奴微微一笑,那两条青筋虬结的手臂向前一伸,整个人轰地前踏一步,一道巍峨如山的阴影向他迎面袭来,双膝却是微曲。

这是什么招式

说时迟,那时快,四角灯笼亮起。

烽夜刀噼了个空,单烽面上戾气犹存,地面却是一震,一只铜盘刷地移入眼底,盛着大串玛瑙般的葡萄,照旧微偏一寸,朝向他身后的谢泓衣。

“这位娘子,未曾尽兴吧?只是时候到了,且吃些果子润润口……”

单烽颊侧肌肉突地一跳,一脚将昆仑奴踹了出去。

昆仑奴摔进舞筵,撑地跃起。这一串动作何止是眼熟,单烽身形一顿,沸腾的战意忽地冷却下来了。

又回来了。

明暗之间,两重世界。

灯光晃动间,一根根断裂的房梁,重又架在檐下,甚至还扎好了大红罗纱,四壁涂以椒泥,华美更胜于昔。

黄金雨般烂漫的胡乐声中,宾客围在长筵边,依旧人影幢幢,渠中酒瓢逐水而流,桌上的珍馐已换过一轮。

就连他那一身的伤也像被无形的手拂去了,只留有血脉贲张的亢奋感。

合着这一架白打了?

昆仑奴也不来招惹他,只是缩肩埋头,托着铜盘,膝行数步,正是在这一瞬间,单烽的目光陡然一凝。

那双膝碾过处,厚重毡毯咕叽一声,挤出了一泡污血。

不是幻觉,有人消失了。

身死黑暗中的宾客,尸骨无存,深深沤进了毡毯中。

是谁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将这满殿的血腥狼藉,粉饰得歌舞升平?只是发生过的事不论怎么补救,都是破绽百出。

他毫不迟疑地拔出镜刀,向背后斜照,果然在那浑身畅快的幻觉中,他的伤处非但不曾愈合,反而飞快腐烂起来。

“虚有其表的把戏,不愧是是尸位神,”单烽哂道,胳膊往谢泓衣身上一架,“你这女婿当得不尽如人意啊,干什么了?忘了告诉你,鬼菩萨几番撺掇我杀你,你还不醒?”

他是成心的,趁谢泓衣无暇分心,来报那肉盾之仇。

谢泓衣果然被他惊扰,眉睫微动,一瞬间流露出怒色,以手肘抵住了他,单烽眼疾手快,抓着银钏作势往下褪。

“这便怒了?可怜堂堂谢城主,被蛊成了木头人,我还要褪你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