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在注目中是如此漫长,实则不过短短一瞬,单烽心神剧震,仿佛身后还是昔日的弟子与同门,年轻的面孔来不及细看,如雾如烟般升腾,胭脂末般的齑粉扑了他满身。

抓不住的手,救不得的人。

这么近的距离,一旦血肉泡影爆发,楼中无一人能幸免。

他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仿佛满腔俱是冷却后又凝固的铁水,支撑他擎着铁琵琶,一跃而起,封住了整一道豁口!

铁琵琶如火中锡箔一般,瞬息消融,所化作的铁屑与乱影一道扑在单烽身上,那一瞬间简直如身坠阿鼻地狱,剧痛燎天的同时,单烽遍体皆泛出熔金般的炽光。

犼体每每在他受重创时激发,却也并非无穷无尽,护体金光耗尽,犼身崩裂,便是身死之时。他敢以肉身硬扛这禁术,便是存了必死之心。

增幅到极限的目力与感知力,让他终于完整看清了血肉泡影的本质。那些被影子强行聚拢在周身的乱影,被如潮水般释放出去,却并不直指目标本身,而是以肉眼难言捕捉的速度,掠过它们的影子。

掠过琵琶影琵琶粉碎。

掠过檐影屋檐成灰。

掠过飞鸟影空中群鸟齐齐化烟。

那些未经淬炼的影子,如何抵得过万千乱影的冲刷?瞬息之间,便沦为齑粉。

而这一击最终落到了他的肉身上,而不至于立毙,也无非是因为他的影子跑得够快,谢泓衣仿佛早有预料般,遁入昆仑奴巨臂之下。

单烽通体金光剧烈晃荡,忽而力气一泄,整个人轰然坠地,连带着撞断了昆仑奴一截胳膊。

这一轮的血肉泡影,终于过去了。他就算是铁打的也捱不住,只觉被活活撕去了一层皮,刚要起身,便胸腹一震,喷出一口血来。

单烽又倒栽回去,即便目光因剧痛而视线朦胧,他也看清了,影子的轮廓在一击过后缩小了一圈。药修的推论并没有错,那些乱影并未被全然炼化,只是缺了个倾泻而出的契机。

说不准再来这么几下,人就不疯了。

可是这一剂猛药,是真他妈疼啊。

谢泓衣冷冷道:“活该。”

“蚂蚱,大难临头,你是真能飞啊。”单烽道,目光忽地一凝,只见半空中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一只巨手,也不搭理他,径直向谢泓衣扑去。

同样是捉人,与先前揍他的那一顿老拳截然不同,指头几回将要触到谢泓衣面前又收回,显然还迟疑着用什么样的力道拈住他,如此温柔小意,架不住谢泓衣毫不领情,闪身避过,面上笼了一层凛冽的霜意。

单烽道:“你怎么跑得比我这肉盾还快?”

“恶心。”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巨手一哆嗦,竟还从指缝里嘤地哭了一声。

单烽亦被恶心得一哆嗦,却还忍不住奚落道:“罪我都遭完了,他又碰不到你,摸一下也不会掉块肉。”

话音刚落,那重振旗鼓的巨手已闪电般扑向谢泓衣,后者虽再度避过,但翩飞的衣袂却不免略过了昆仑奴的指腹

若有若无的一碰。

说时迟,那时快,单烽身上便迸出了一枚杯盏粗细的血洞。

“操,应天喜闻贼菩萨!”单烽道,顾不得全身剧痛,一跃而起,“他摸你,掉的还是我的肉?”

第四十八章 尊者讳

与此同时,昆仑奴百臂间渗出了无数黏稠的红光,满殿洒落。仅仅是沐浴其中,单烽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极不真实的狂喜。

楼中的惨呼亦被阵阵嬉笑所取代。喜意飞快蔓延,众人或手舞足蹈,狂呼大笑不止;或彼此搂抱,手足越缠越紧,恨不得编织成一股;更有甚者,竟与百臂鬼掌心的崔生俯首贴面,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