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道:“你惹的烂摊子,之一。”
单烽听出其中不善,双目微眯的同时,心中却泛起了另一个念头。
回音巷汇集之地……或许可以一用。
“我都说了么,此行专为消灾解难而来,”单烽道,“谢城主,抓紧了!”
与此同时,他一跃而起,向着戏衣疾冲而去,漫天舒展的水袖立时被引发,向他周身一拥而上,将他活活裹成了一枚人茧。数十袭戏衣唯恐啖不着新鲜血肉,晚来的更是不要命地往死里勒挤,如此争抢之下,那力道一层更汹涌过一层,即便以单烽的体魄,这一瞬间的冲击力依旧超乎他的想象,在如此层层叠叠重压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截骨骼,都到了迸破的边缘
糟了,这次瓷蚂蚱真要压成纸蚂蚱了。
单烽心道,背负着如此巨茧,又往前疾奔数步,戏衣开始疯狂收缩,连胸骨都剧震起来。
紧绷到极限的弦
够了。
噗嗤!
数十层戏衣是在同一瞬间迸裂的,断口之匀净,毫无切割拉扯的痕迹,以致于那些戏衣尚未反应过来,便断絮般散往四周。
绽露一线的烽夜刀无声缩回丹田。单烽一手扯住红线,再度向云韶楼疾跃!
他先前的推断并没有错,在联珠灯灯影下,那些蟒蛇般的戏衣分明不甘,却也不再追赶,只如潮水般退却了。
这一回单烽记得教训,不再贸然踹门了,且在侧身而入后,反手将门一带。楼内的灯光立时涌了满身满面灯笼里同样是毫无温度的绯红气流,只是为酒香所浸染,给人以说不出的温暖舒适之意。
单烽肩背酸痛的骨头倒被唤醒了,他一面活动肩胛,一面传音道:“谢泓衣?这回你还活着么?”
耳畔无人应答,余光里却已浮现出人影。单烽从这不屑一顾的沉默里,听出这病病歪歪的谢城主不但活着,甚至极有余暇,浑身上下,除了拔簪后披散的乌发外,就连外衫也不曾打个褶子。
单烽冷眼看他单手束发,双目忽而一眯。
第四十一章 危坐对华筵
他这一生,早已被白塔湖一噼为二,前半程只照得见爱刀,后半截风雪兼程,天地间唯有那一道毒火般燃烧的影子,沿途一切,都只是淡淡的炭影。
这还是第二次,他盯着一个人在面前挽发,他看得肆无忌惮,谢泓衣却同样坦然。
那束发的动作并不娴熟,大袖滑落,一枚银钏镇在素白手肘上,寒光湛湛,令人绝难生出半点绮念来。
“这么长的头发,你也不嫌烦?”单烽道,“平日里谁给你打理?就你那些甲士,不是梳头的料吧?”
“不劳费心,我夫人会梳头。”
“他?就是十颗头也不够梳吧。”
谢泓衣似笑非笑道:“老鳏夫。”
单烽如蛰伏已久的凶兽般,一直忍受着苇草纷乱的撩拨,此刻却蓦地逼近一寸:“你觉得我也是他的姘头?我可没半个字提起过”
几乎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已洒向谢泓衣周身。二人相遇在夜色中,隔着漫天厮杀的风雪……不,不是看不清,他忽而惊觉,冥冥中有某种力量,说不出是刺目还是幽暗,令他无从逼视。
此刻灯下,他的双目终于得以清晰地丈量起那一截脖颈,但也仅仅是一眼。
谢泓衣收回手,两指抵住银钏,用力一转,但见银光跳荡,单烽的目光竟被硬生生砸偏了一寸,心底油然生出畏怖,仿佛那是一柄煅烧开锋后,供在佛前的杀人刀,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单烽自己不知拆了多少庙,还是生平第一回有如此强烈的罪孽感,恨不得跳进庙里撞上十年钟。
这镯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比直视应天喜闻菩萨的真身还要惊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