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仰头道:“有风来了么?”

正应了他所言,街心忽起风澜。

那顶停在街心的小轿吱嘎一声响,裱糊在外的红纸如被无形的刀气所伤,绽出数道裂口,那些喜倌的残片极为惊惧,不停往轿下钻挤。

“孽潮将至”

“闲人辟易”

“劫缘难定,祸福无期,痴男怨女,莫作号泣之声,速速退去!”

这声音几经变调,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与此同时,弥漫街衢的红雾被阴风所搅动,骤然稠厚了数倍,如血涡一般,围着喜轿缓缓旋转起来。

直到这时,玳瑁才看清楚了,那风里竟翻卷着无数红线,或深红或浅红或近乎于黑,彼此绞缠在一起,如群蛇交媾般,仅仅是目视,就给人以强烈的混乱与不祥感。3301;㈢9.49,㈢整理

“那是红线?它们怎么绕着喜轿在转?”

“这里的每一条红线,都是一段孽缘,”师兄道,“有些线千头万绪,彼此纠葛,说明此情会有许多枝节,八成会有旁人插足”

他又遥遥一点:“这一缕却如游丝一般,看来是单相思,无疾而终你看明白了吧?这些都是世间怨偶所留下的执念,被哪种孽缘缠上了,便预示着会遭遇何种情劫。玳瑁,良机难得!”

玳瑁道:“什么良机……师兄,你要做什么!”

师兄自药篓里抽出一支蓍草,笑吟吟道:“在这地方占算姻缘会很灵验哦,只要想着意中人的脸……”

“师兄,我还是小孩子!”

“噢……可惜了。”

玳瑁嘟囔道:“难怪他们都说你是草头郎中,江湖骗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玳瑁忽而记起一事,“糟了,街上都是孽潮,把城主的路都挡住了!”

师兄兴致勃勃道:“这才是城中首屈一指的绝景。谢城主箭定孽潮”

话音未落,他便咦了一声,玳瑁随着他目光望去,也跟着一怔。

“那是谁?怎么还在楼下?”

宾客们都退至两边楼上观礼了,街边竟还有一道人影,半隐在红雾中,他们始终没能觉察。

直到红雾短暂地显露出了他。

那是一个男人,背负双刀,侧影极为颀长精悍,每一寸线条都像剑炉中熔铸出来的,蕴含着磅礴的爆发力,姿态却颇为惬意,似是倚靠着什么东西,一手搭在其上,慢慢地摩挲着。

玳瑁看见那东西卧伏在地的庞然黑影,以为是某种镇楼的石兽,但旋即意识到不对那东西在男人的手底下有规律地蠕动着,嵴背拱动,竟然是某种柔软的活物!

那是什么?灵兽么?

仅仅是在下一秒,他心中便陡然涌起了一层寒意,因为他已听到了那东西痛苦的、几难辨明的呻吟声。

那一团蠕动的血肉,竟然口吐人言!

“人俑!这么久了,它竟然还没死成?”师兄道,“玳瑁,你不是想知道谁是天字第一号倒霉鬼么?”

玳瑁悚然道:“这东西……它……它也曾是宾客么?”

“他犯下了忌讳,”师兄道,“我们都推测,那其实是迎亲中的第二礼,要挑开盖头才能达成。可惜礼未行成,却引来了一场生不如死的祸事。”

师兄不再说下去,玳瑁却听到了越来越瘆人的皮肉蠕动声,那东西趴伏在地,右膝与颅脑融为一体,如衔尾的蜈蚣一般,仅能发出含糊的祷求声。

“啊……杀了我……杀了我!”

玳瑁不忍道:“师兄,他真的没有救了么?”

师兄按着他的发顶,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男人的右手按在人俑嵴背上,仿佛探明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