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儿便兴冲冲地起身,“即使如此,我去帮帮我干娘。”
她的身影风一般地消失在门外。
米儿不解道,“她几时又认了个干娘?”
“上回她要吃海带芽,厨房里的高妈巴巴儿地寻了一上午,买了来,就把这丫头的心收了去。”
米儿拿帕子把桌上云片糕的碎屑扫进篓子里,笑道,“说是帮忙,我看是去‘钓鱼方言,只在厨房偷吃做好的菜’吧。”
两人相视一笑。
是夜。
席上都是平日交往的太太小姐,季绫心情舒畅,多喝了几杯酒。
勃艮第红酒与龙井虾仁的蒸气织成细密的网,黏住她后颈渗出的薄汗。
微醺的暖意从喉咙一路蔓延到指尖,已熏红了她的脸。
她笑着告罪,穿过觥筹交错的宴厅,独自往小花园里走。
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潮意,微风拂过她的鬓角,酒意更甚。
她松开第三颗翡翠领扣,任夜风灌进牡丹纹旗袍。
白日越发悠长,已经七点多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正当她倚在栏杆上,抬头望着渐暗的天幕时,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里微微一紧,转头看去
伍应钦。
他站在五步之外,阴丹士林长衫下摆沾着泥,下颌绷得发白。
她有意别开眼神,佯装看不见,转身疾走。
身后忽然爆开皮鞋底碾碎枯枝的脆响,一声声楔进青石板缝里。
“季小姐,咱们说两句话吧。”
“伍先生请回吧,叫别人看见了,又是风言风语。”
她已闪进紫藤花架投下的斑驳暗影中,脚下步子却加快了几分。
话音未落,腐叶堆里惊起夜枭。
铁钳般的手掌已穿透织锦料子,狠狠卡住她的肩头。
……
今夜的天格外的黑,星星也格外的亮。
天空无一丝云彩,也没有风。
宴会的喧闹依旧,传进寂静的书房,恍若鬼魅世界的回响。
忽然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一连七枪。
枪火撕开的裂缝里,吊灯轰然崩裂。
季少钧右手虎口还烫着硝烟,左掌死死捂住季绫耳廓
飞溅的灯罩碎屑擦过他眉骨,血珠正巧坠在她褪至肘弯的云纱袖口,晕开几点红珊瑚。
伍应钦身上的血洞汩汩涌着气泡,染透了满地电报。
那暗红的,顺着柚木地板纹路,爬向倒伏的玻璃灯架。
灯罩里还蓄着半汪煤油,映得尸体抽搐的眼白泛起死鱼肚似的青灰。
“好了,别怕。”
季少钧收回了枪,放开了捂住她耳朵的手。
怀里的季绫,衣物已褪去了大半。
她伏在他怀里,身体仍在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着自己站稳,“小叔……”
“为什么不信我?”
“我没有……小叔。”季绫说着,像是想要他更确定一样,环住了他的腰,将头深深埋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