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一日,季绫亲自端着腌好的咸菜送给对面钟太太。
“自家腌的萝卜干,没加防腐料,要是不合口味,太太莫嫌弃。”
钟太太接过,嘴上说着“唔使客气”,眼睛却在她背后一屋子的整洁干净里看了一圈,末了笑了:“我都唔记得上次见有人晒床褥是几时了,你哋呢班北边人,唔同啰。”
“就是命苦了点。”季绫笑着接话,“没得挑,哪儿能活人,就往哪儿蹲。”
这话一出口,街坊们反倒听出点亲切来。又瞧她带着一个病丈夫,一个傻女人,只有一个帮手,都觉出她的不易来。
再过几日,楼下门口挂上了一个旧铜铃,米儿说是她在街边五分钱淘来的,每次有人进门就会“铛”地响一下,清脆得紧。
“鬼宅都有门铃啦。”卖豆花的陈叔笑着打趣,“以后唔好再叫人惊。”
街坊们笑作一团,从此再没人绕道。
周青榆的病也有些转机。
那日季绫托钟太太引荐,在湾仔找到一间旧法式小诊所,医生是个年轻的广州人,姓彭,留过法,回来开了这家诊所,名气不大,人却沉稳。
“她这症是郁结压久了。”彭医生望闻问切之后摇头,“不单是孩子的事,是受惊太多,心气散了。”
“可治吗?”季绫问得直接。
“可治。”他把方子写下,“每日针灸,开些安神丸。再别让她听人哭,不见血气,不喧不哄。慢慢来。”
她郑重接过,日日带周青榆去,一回生二回熟,诊所的茶水间总有一个穿青布衣的本地女孩帮着照料,嘴碎得可爱:
“你家小姐样子真斯文,唔似个疯人。”
“她以前是读书人?”那女孩一边烫药碗,一边好奇问,“咁靓,肯定以前识写诗啦。”
季绫笑道:“是,先前整个北京的学生都知道她的文章。”
“哦咁叻。”
日子就这么一晃一晃地过去了。
鬼宅的阴湿味渐渐被饭菜味取代,旧屋顶的鸽子归了巢,楼梯吱呀响得不再瘆人,反而添了人气。
路过的人再看这屋子,已不觉冷清,甚至有小孩子拽着母亲指着说:“妈咪,新娘住呢度。”
“新娘?”母亲一笑,“鬼咩?边个讲”
“嗰个靓女日日拎鸡蛋,咪新娘咯。”
母女二人正说着,就碰上季绫买豆腐回来。
隔壁阿添伯正坐在门口削甘蔗,抬眼笑了笑:“今朝起晚咩?今日无落雨,好晒被。”
她回他一笑:“晒咗,放楼顶啦。”
回了房,炭火盆上热水刚好沸腾,米儿拎壶去灌暖壶,季少钧在顶楼修补破窗,屋里一时静了。
季绫坐在小桌前,摊开纸笔,把钱袋里的现银一枚枚摆开,又将银行票据一一展平她手里一共还有三百二十六元现银,另有两张汇票,总计加起来约四百五十元左右。
以现在的市价,煤炭六十斤约需五毛钱,租金八元一月,米一斗两角五分,肉五六毛一斤,油盐柴米样样要算。再加上周青榆每日吃药、针灸、洗衣火水,一日三顿不吃好也不能亏着,紧紧巴巴过下去,撑不了三个月。
靠节省是不够的要挣钱。
她拿笔轻点账面,脑中回想起这几日下街买菜的所见。
沿街商铺不少,但大多靠近路口、码头的位置,租金高不说,店主多是本地人,关系盘根错节,初来乍到不可能挤进去。
而她们住的这条斜坡街,位置偏些,却是往山上教会学校和医院的必经路,平日里走动的多是中下阶层本地人,女工、佣人、苦力家属和洋行下人。
她发现,街上两家茶餐馆倒是热闹,糖水摊也有来往,但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