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何能怪得了你?今日兄弟们的话你也听到了,没人会怪你的。”江慕远的声音虽没了往日的中气十足,但仍然带着那份玩世不恭,他啪得一声又将折扇打开,倚在门外栏杆旁,月光撒入凤眸,奕奕有神,“今日这月亮可真美,你们还不快来看看?”他勾着嘴角,仿佛仍是晋中锦衣玉食赏月作乐的少年,调侃似的道:“过了今日,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二人仰头看去,却见山巅之上,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大且明亮,犹如银镜。清冷的光在云雾中荡漾开来,映在山峦间,映在松柏上,映在剑阁城楼上,宛若银泉直落九天。
冯绥芸起身走到江慕远身边,她看向月亮,月光也映在她的脸上,分外苍凉。清风徐来,凌乱了她的青丝。剑眉微扬,杏眼凝光,她缓缓将画影宝剑抽出,霎时间剑面将月光反射到山间,反射到楼上,化作寒光万缕。
“昔日项羽兵败垓下,也曾留下东城快战的佳话,如今我们山穷水尽,何不效仿之?我明日带领全军出城而战,纵然战死,亦是死得其所。”冯绥芸这话说得平静,好似没有一丝波澜。
“我和你同去。”周晗之没有迟疑地起身,他注视着冯绥芸,满含笑意,也大步走了过来,“同进退,共死生。”多少年的相依为命,在这最后一刻,他不想与她分离,纵使同死,大约也不算是很坏。
“青史留名的好事,也算我一个。”江慕远举起扇子轻扇了两下,少年意气绽放在脸上,说得极为轻易。
士为知己者死,他的知己者,尽在眼前了。
冯绥芸看看江慕远,又看看周晗之,见他们愿同自己慷慨赴死,有些惊讶,却又都在意料之中。她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满是怅然,“虽说马革裹尸,应当死而无憾。可我还有一心事未了,也不知是不是要抱憾终生了。”
她说着这话,哀伤的眸子不自觉地看向周晗之,连日饥馁憔悴的脸颊竟兀然泛起了血色。赴死的决心让她再没了顾忌,将心事也一并说出。
“我也有一心事未了。”周晗之垂下眼眸,说得艰难,“可我,可现在……”
“现在又怎样?亦或是你嫌弃我兵败至此?”冯绥芸急切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泪水已然要溢出。
“我怎会嫌你?是我,我总是不够好,总配不上你。”周晗之心里踌躇,几经思量,这个破败不堪的自己,这个生命终了的时候,太多太多,混在一起,叫他如何能够说出口。
冯绥芸急得哽咽,“你哪里不好?我可不知道!我们相遇相知,相守相依这么多年,我从未觉得你有哪里不好。”
忽的一只手搭在周晗之的肩头,江慕远站在他身边,长睫微颤,凤眼含情,语气里却透着几分苦涩,“你快点,别惹芸儿生气。”
“长钦,你……”周晗之有些讶然,他不是不知道,江慕远对冯绥芸的心思,并不比自己少。
江慕远却又挑眉一笑,“若不是芸儿开口,我可不会这样让着你。你若再不说,我可要抢先说了。”
周晗之深吸一口气,看着冯绥芸,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们成亲吧。”
冯绥芸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激动得便向他扑来,江慕远却又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心中酸楚层层泛起,伸手一把将她拽住,“诶,诶,还没拜堂呢。”
“对、对。”冯绥芸这才稍微定了定神色,可是左右环顾,又苦恼道:“可是这里既没有红烛,又没有父母灵位,如何成亲呢?”她四下寻找,却又看到那月亮,兴奋地指着月亮,“月亮可是最长久的了,俗话里也都说有情人是月老牵线,我们便拜那月亮吧。”
看她开心,周晗之心里也舒畅,欣然点头。于是二人对着月亮跪下,拜了三拜,又相互对拜,便算作是拜了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