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信阳府邸时已是傍晚时分,却见一人正立在府衙门口,冯绥芸以为又是百姓冤情,忙上前来看,却见那人身穿粗布衣,头戴儒巾,身材瘦削,眉宇间隐隐透出书卷气,果然好生眼熟。细想去,才发觉此人不就是当初贺屠夫一案中替母顶罪的翦松吗?
那翦松见了冯绥芸,直挺挺跪下,二话不说就拜,口中道:“太守大人贵安。”
冯绥芸忙将他扶起,心中更是疑惑不已。
那翦松咬咬嘴唇,心一横,鼓起勇气道:“大人今已擢升高位,草民有微事恳请。”
冯绥芸回头目光触及周晗之,两人飞速地对视一眼,便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冯绥芸和蔼道:“有什么事,到府里说吧。”
生百姓苦,亡百姓苦
25 旧部
冯绥芸并周晗之和翦松一同入了府里,侍卫们前来告罪,说劝了翦松许久可他执意留在府门口,冯绥芸摆摆手,让他们全都退下。
身着女装的周晗之进了内室,冯绥芸在一屏风之隔的正堂接见了翦松,她背靠着屏风坐下,示意翦松坐在了下手,小吏给上了茶,便退了出去。冯绥芸端坐不语,只待翦松自己主动开口。
翦松低垂着眼睛,想起往事,心中苦涩,“草民乃一介书生,十载寒窗苦读,惜乎生不逢辰,值此连年烽火之际,科举之路梗阻不通。后得见大人,观大人治理信阳井然有序,犹沐春风之和煦,受益之深,胜似寒窗多年之所学。今闻大人将履任汝南太守,料想左右必乏可用之人。”说着起身拱手,“故而草民不揣冒昧,斗胆自荐,愿为大人幕宾。一则可为大人略尽绵薄,二则亦可亲炙大人之英才伟略。”
冯绥芸只低头品茶,暗暗打量着翦松的神色,却见他虽然羸弱,倒也颇有几分胆量才和自己说出这番话,又想起他当日替母亲顶罪,也实在是孝心可嘉,倒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又见他如此郑重,于是开口道:“我与你素昧平生,未敢轻用。今科举之制已形同虚设,我无以试你之学识,不若待我数问询何如?”
翦松知道此事有望,喜上眉梢,“大人请问,草民定知无不言。”
冯绥芸放下茶盏,她虽不懂科举,可她身后站着的可是科举考场里走出来的佼佼者,她细细听了屏风后周晗之的低语,于是道:“《道德经》里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你以为如此守中之道,何如?”
翦松略一思忖,答道:“草民鄙见,斗胆妄言,为人当恒怀仁爱之心,不以他人或外物之善恶而移。诚然,天地或有不仁之时,如洪涝、旱魃之患,然若地方官吏心存仁爱、慈悲,竭诚赈恤,亦可稍减天地不仁之害。至于圣人,亦或有不仁者,譬如夏桀、杨广之辈,为人臣者,心怀黎庶,则应冒死以谏。老子言守中、无为、不妄为,未免流于悲观消极、因循守旧。草民以为,心存善念,悲悯苍生,广施恩泽于万民,方为为官、为人之正道也。”
冯绥芸听他讲,不免有些失望,如此正直固然是好,只是未免有些太理想化了。光凭一身善念,如何逆天?时遇昏主,苦谏也是徒劳。冯绥芸觉得他想得幼稚,不由得出口问道:“还未问你年纪。”
翦松低头,“草民如今十八岁了。”
冯绥芸心下想来,他竟和自己是同岁,却仍是如此天真。紫色菡萏屏风后的影影绰绰是周晗之挺拔的身形,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低声耳语道:“心思单纯也未尝不是好事,咱们两个的身世,可也经不起那些心思深沉的人反复推敲。”
一语惊破梦中人,电光石火之间,冯绥芸便想到了接下来要问的问题,笑笑对翦松道:“诗书倒是精通,但世上事,还是要以史为鉴。”她故作沉吟,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