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小的,瘦削的,厌恶一切却又不得不对这个世界曲意逢迎的少年,他优秀得挑不出毛病,想都不用想就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学生会的核心人物,导师的得意门生,他显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那辆银色的充满流体力学美感的雷克萨斯三十万,上海市杨浦区的房子六百万,而他不过三十岁。
可他还是愤怒,这愤怒被他压在关怀备至的笑容之下,却在她身体里暴虐地翻江倒海,好像她是一个什么东西的缩影,确切地说无论今天是谁和他一起回家,那个女人都会被他当做缩影,撕开捣碎。
他和那一年在火车上一样,眼睛望着别处,心不在焉地笑着,那虚假的社会性的笑容在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但不论笑或不笑,他从头到尾没有“看见”过她。
那个深夜的诊室里,滴水湖的咖啡馆里,医院迷幻的树灯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细细回想,当时他们都没有和身边的人交流过,没有第三个人记得他们的重逢,不会有人能回忆起“哦!那天我旁边坐了一对男女,男的丹凤眼,清冷禁欲系的,但一直笑眯眯的,女的没那么漂亮,就邻家女孩那一类的,白白净净的,圆脸,杏眼,但一笑有尖利的虎牙……”
那个人真的是他吗?有没有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也记得她,记得她十八岁那一年傻了吧唧的,记得她上哪一所大学,记得她和他都是兰州人,他还问她妈妈好不好,记忆力超群得让人害怕。
所以这更让他的存在像一个幻觉,她精神分裂了想象出来的,只是一种寄托,一个虚假的并不存在希望,供她继续日复一日泡在一潭死水的生活里,泡在一潭死水的丈夫身边而不必太过煎熬。
黎佳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步子走到玄关的立柜,医保卡病历本还有一些常用药都在里面,她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药箱里。
她熟门熟路打开最小的一个药箱,拿出屈螺酮炔雌醇片吃下去。
家里很安静,她站在柜子前,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在客厅里都有回声。
家访后的周末,顾俊收到去北京总行的消息,临走前他把客厅和妍妍的小房间彻底清理了一下,从沙发后面寻出来一堆游戏机,智能手表,芭比娃娃……还有麦当劳儿童套餐送的塑料玩具。
“怎么,不过了?”当时黎佳支着脑袋窝在空荡荡的沙发里,捏着遥控器,对任何一个频道都没有超过三分钟的耐心,穿一条白色吊带睡裙,一边肩带掉下来也懒得管,大扫除中唯一幸存的小飞象毛毯盖在她膝盖上。
“太乱了。”顾俊头都不抬地蹲在音响旁边,地上铺满了他的老古董碟片,在浮尘里折射着七彩的阳光。
他并没有提议在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周六的明媚午后一起看一部电影,好在黎佳再也不希望了,这让她有一种整个人、甚至每一寸皮肤都被平铺在地上的安稳感。
“家访都过了,”她哼一声,打个哈欠,“你现在理有啥用啊?再说了,就算现在理好了,等妍妍回来还不是全给你掀翻?”
顾俊没搭理她,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扔掉遥控器去卧室睡午觉了。
一切都很平和。
顾俊收拾完了进来和她躺在一起睡,摸她的耳朵,她转头躲开,他没在意,很快睡了过去,呼吸又沉又长。
两个人睡到天黑才起,顾俊有听新闻联播的习惯,一边听一边煮他的海鲜泡面,他最近爱上了海鲜泡面,他一旦吃到了爱吃的东西就一直吃,黎佳坐在他身后的餐椅上吃酸奶,两个人谁都没说什么。
“别吃避孕药。”顾俊低头看着翻腾的沸水,水声和新闻联播的声音不小,但黎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对身体不好。”他把面从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