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平宣帝,也没道理随随便便就让一州长史将账目拿出来,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细查。
明蕴之眼前恍惚,好似看见了许多年前。
“查?你敢查,他们就敢放火烧粮仓,敢一串又一串地推人出来,做替死鬼”
懵懂之时,听外祖摇着蒲扇,坐在躺椅上说的话竟成了真。
明蕴之沉默下来,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叩,心中没来由的焦躁。
她身处后宫,理应不问朝事。更何况,此事插手起来,便是军|国大事,她一个太子妃,有何权利和本事,去查军中的帐?
以她蜉蝣之身,去撼动庄家这颗大树?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满桌珍馐,忽觉腻味。
“那就这样,亲眼看着人含冤下狱?”
漂亮的眉头蹙起,眸中泛起几分不甘来:“明知这账上确有错漏,该用在将士们身上的粮饷被人挪用,却什么也做不了么?”
幽州毗邻北凉,数年前打仗时遭受连年战乱,那些百姓将士本就过得艰难。好容易不打仗了,却连应有的粮饷军费都得不到,清廉的通判因着女儿得罪庄家,便被拉出来下狱平账。
外祖、爹娘,都是从战乱的时代过来的,她享着太平盛世,享着万民供奉,被百姓称呼一句太子妃竟什么也做不了。
她心中黯然,忽觉无力。
“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臣只有一问”
沈怀璋摇晃着茶杯,眸中含笑,轻瞧着她。
明蕴之愣了一瞬,不解其意。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中。
穿着深青色软缎深衣的男人坐在桌前,满桌佳肴丝毫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松听了半晌,看着自家殿下沉寂的背影,忍不住道:
“……娘娘,为何不请殿下相帮?”
“娘娘因何不与殿下开口?”
一墙之隔的此处,明蕴之猝然抬眼,看向话音刚落的沈怀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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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她忘了
因何不与殿下开口?
雅间内弥漫着酒酿蒸蟹的姜醋味儿,满盘雕得跟花儿似的鱼脍和蔬果孤零零地被冷落着。
那双似雪的眸子恍惚间竟忘了该落向何处,直直地看向眼前的人。……为什么?
明蕴之好似被问住了,怔然一瞬过后,才意识到沈怀璋话中的意思。
自周觅柔与她求助那日起,迄今已有十余日。她既然决定出手相帮,那便不会遮遮掩掩,更不会虚情假意、装模作样。她想到了沈怀璋,想到了幼年书院中结识的数个友人,想到了外祖从前的学生,书信都送出去了许多封。
却好像在沈怀璋问出来的这一刻,才恍然想起,还有裴彧。
太子殿下,她的丈夫,理应是除却父母血亲之外,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怎么就将裴彧忘了呢?
明蕴之想起他多年前领兵击退北凉大军,在军中很受敬服,极有威望。她也没忘记三年前裴彧还曾去过幽州整顿军务,肃严军纪。
他若是想管幽州的事,或许比她寻的人,都要轻松数倍。
她这几日,也不是没见过裴彧,却半点没想起过要同他开口。直到此刻才好似被点醒一般,脑海中乱做一团的迷雾忽地被吹散,变得格外明晰。
既想帮忙,何必要舍近求远?周觅柔甚至就是他的妾室。若没有他,她和周觅柔自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犯不上相帮。
明蕴之自认处事周全,无论是处理宫务,还是处理私事,都甚少将自己的情绪加入进去。却不得不在此刻承认,或许她的潜意识中,仍旧不曾将他当做可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