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宫先生,你在今晚离开东京好不好?」

铃子倚着窗口栏杆,自言自语地低语。我说假如明天被人发现照代的尸体,可能会有大骚动,我想暂时留在东京看事情发展。可是铃子摇摇头。

「我的事不须要担心……」似乎什么都豁出去了的说法。

我拿出昨晚因意外而忘了的宵待草扇子给她。铃子有点惊讶地抬眼看我,立刻怯生生地转向扇子上面的花,无言地眺望着。

「对了,我忘了你不喜欢花。」我说。

「不,也不是的。」

「可是你好像不太高兴。」

铃子摇头。「我想起那个人住过的伊豆疗养院。庭院里盛开这种花……对,现在恰好是季节哪!」然后又想起似的说:「你还是在今晚离开东京的好……我真的没什么。」

我什么也不答。铃子也不说话,从栏杆眺望窗外。为了避开我的视线,扭转的脖子上有两根乱发,似乎忘掉我就站在旁边。

「你是不是想自杀?」我突然问这句话。

铃子好像没听淸楚,过了一会才回过头来反问:「什么?」

大概是我的话太突然,连她也没察觉自己有死的念头,因此感到惊异吧!铃子把打开的扇子放在桌面,不住地凝视我。这个女人肯定想自杀。藏在袖里的信,恐怕是寄给哥哥的遗书。不晓得她是为昨天杀死照代的罪感觉后悔,抑或本来想自杀才杀了照代,总之肯定她想寻死。

回想起来,这三年来自己想死好多次,透过铃子首次觉得有死的实感逼来。我不能让她死。三年来压抑在心的感情作动了,我想走近铃子。就在那时突然眼前一黑,接着的瞬间,一股热气涌上喉咙,从嘴巴流出来。我摇晃着蹲在原地,头压在榻榻米上开始吐血。

铃子惊呼一声走过来,急切地替我摩挲背部。

「我去叫医生!」

她想站起来,我不由握住她的腕臂,一把拉向自己。我屛住呼吸制止鲜血从喉咙迸流,企图向她传达自己的心意。

「不须要叫医生。你的事比我的生命重要。为何想寻死?我的生命不长了,而你来日方长,不能有死的念头。」

我说穿了铃子寻死的意念,紧紧拥抱她的身体。铃子也痛苦地抱住我不放。

「可是……到了这种田地……」

「即使你杀了人也没关系……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活下去。就当作是我杀的好了。为了救你,我杀了那个少女……横竖我也活不久了,我在堺市犯了偷窃罪,已是警察追捕的对象,就说是我杀的。要骗世人很容易,包括警察。你能活下去就活下去吧!」

「古宫先生,你好奇怪。想的全是死亡的事,说什么有一口气就得活下去……」

铃子的眼泪簌簌地沿着我痉挛的脖子流下。我正想说什么,突然鲜血像一支枪似的涌上喉头。我那环抱铃子的手臂哆嗦发抖,吐了大量的血。鲜血溅到铃子的背部、腰带和榻榻米上。那是最后的血。终于我那掏空的身体被铃子支撑住,我的脸埋在铃子的肩上。铃子使出浑身气力跪倒在我那变成脱壳的身子上。我们就这样彼此埋在对方的肩膀上,勉勉强强地避免倒下去。

「你好奇怪,叫我活下去什么的……」铃子虚弱的声音打在我的脖子上。

「你还不明白活命是怎么一回事。而我终归要死……纵使想活也活不下去……因此希望你活下去。我的生命算不了什么。只要你能活下去……」

我的脸继续埋在铃子肩膀里,喘着气说。那时觉得铃子的身体倏地离开我。不,她的脸依旧埋在我的肩上不动,可是我觉得她的灵魂骤然间离开了她的身体。

「若是那样,能不能把你那不要的生命献给我?」

那个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