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有太多次临床实践证明这位小佟医生可以有效降低刑大主任的杀伤力。直白的说就是,有他在,刑墨雷不怎么冲人发脾气。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手术台上的几个人。
一台腹腔镜食管裂孔疝修补手术,入职还没满一年的佟西言被主刀刑墨雷点名一助。术中因为器械操作不熟练,他手里的钳子一直在跟主刀的钳子打架。刑墨雷在台上向来格外严苛,做他的一助,没错都会挨骂,显示器上两把钳子每交锋一次,握镜子的二助就跟着心颤一下。正所有人都紧张到冒冷汗的时候,刑墨雷突然笑了。
那阿姆,他用粗俗的方言低声骂,你是专门上来打我的?
这态度惊起一屋。只有佟西言,无知无觉,真以为是批评,操作得更加认真,小脸一直涨红到了胸口。
到了第二年,情况愈加反常。手术台上小佟医生一声声叫老师,能把刑墨雷叫走了神。有那么两次,他讲病房里工作上的事,愣把刑墨雷讲得忘记了给病人放腹腔引流管。关腹都结束了,两根剪好了的引流管才被发现还孤单躺在托盘上。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看见了大主任有一瞬的错愕,紧接着便是一声意义不明的“操”。
蛛丝马迹数不胜数。又比如手术台上小佟医生不小心扎到了老师,一向除了骂人不开口的大主任会似真似假在人耳边抱怨下手太狠,但若是挨针的是佟西言,大主任便要火急火燎把人拖到台下亲手给人挤脏血,一边还要骂骂咧咧:眼睛往哪儿看?我教你用手拿了?欠扎是不是?
好像当爹的骂调皮挂了彩的儿子。
这种现象大约持续到佟西言结婚前两三个月才消失。师徒俩仿佛突然割袍断义,交谈都变得很少。刑墨雷沉默得可怕,暴躁不讲理,坏脾气比从前更甚。肿瘤科上下,甚至是整个外科系统,包括行政部门,都被迫经历了他漫长两年暴行摧残。一直到佟西言快升主治,师徒俩才逐渐融冰,慢慢又修复回了从前的关系,甚至,比从前更加亲密。
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晌午,佟西言刚在老师的指导下打完吻合器,便接到了病房小护士的电话。
她讲他管床的26床病人又在叫疼了,刚刚半小时前才塞了一颗消炎痛栓,按理应该是不会这么疼的,但病人特别疼,说疼得都受不了了。
“什么病人?”刑墨雷皱眉问。
“就下面第三台那个萎缩性胃炎幽门梗阻病人,”佟西言说,“翁局长认得的,昨天刚从滨海转过来的那个。”
“就不让人家喂奶那个?”
“嗯。”
科里一个哺乳期的小护士,小孩四个月,不吃奶瓶,家里人只好一天两趟把孩子抱医院里吃一口奶,结果让这病人看见了,堵护士站一通骂,说人护士上班干私活,导致他馄饨汤泼枕头上了没人给换,要投诉。
骂人中气十足,能有多疼,无非就是想早点插队手术。
“给他打个两毫升生理盐水,”刑墨雷说,“告诉他,最好的止疼药了!”
主任的医嘱哎,电话那头复述了一遍,立刻执行去了。
佟西言小声问老师:“要不,把他提到第二台?”既然病人有这个诉求了。
“提个屁。”刑墨雷干脆利落。
下完标本,他离开了主刀位,回头问他:“下午有事吗?”
佟西言忙摇头:“没事。”
“那你做下去。”刑墨雷说完,让旁人给他脱了手术衣,上隔壁屋看另一台的手术进程去了。
他所谓的“那你做下去”,其实是“那你陪我一直做下去”。
佟西言值班。为储存夜班精力,下午两点到五点是值班人员午休时间,否则夜里忙起来很可能通宵达旦,能累死人。
刑墨雷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