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82
梁悦小时候吃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是远近闻名的难养活,四时八节要生病。刚出生时窒息,后来发烧、过敏、哮喘、肠胃炎……年年有新花样,就好像一个出厂漏检的残次品,诸多故障,修都修不过来。
那个年代的妇幼保健几乎是块空白。各家养孩子都凭前人经验,反正自己是这样被养大的,那么照着养应该不会有大错。梁悦也是如此,刚一做人就被阿姨像捆粽子似地捆了俩月,再大点生病了,招魂水也喝过香灰水也喝过,人参虫草燕窝,小孩儿吃了要流鼻血要早熟的东西,他吃进去就像过筛似的,一点儿没留下,照样感冒照样拉肚子发烧。上小学之前得细支气管炎,还喘过两年,各种粗细长短脐带连起来吃了有个大几米长。因为口感奇怪,吃第一口的时候他问是什么,阿姨淡定地往他嘴里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说,鸡脆骨呀。
一直到他工作那年,这事情才败露。
有一天他在门诊手术室做无痛人流,那天好几个大月龄,刮出来的都是大朵绒毛,甚至还有一个蝌蚪脑袋那么大的活珠子。主刀的是快退休的妇产科老主任,一老太太,挺仔细地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一下午刮了二十几个人之后,大朵的绒毛她都收集了,拿无菌生理盐水筛洗好几遍,装进了一个干净的标本袋里。
梁悦从小在医院里长大,大概猜到是有熟人问她讨了,洗这么干净,也可能拿回去给自己家人,这都见怪不怪的事儿。
结果等他回科室半道想起来东西没拿转回门手的时候,他撞见了自己家老阿姨跟特务接头似的,从那位老主任手里接过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梁宰平在省里参加一个小组会议,冬天日头短,回程时饶是司机将车开得飞快,下了高速,也已经满街霓虹。
到家,屋里冷冷清清,净空一张饭桌。
平时他讲了会回家吃饭,无论多晚,家里的小少爷都会晾着一桌饭菜等他。
阿姨跑出来给他拿包,不敢讲话,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
往里走两步,小少爷在家,正窝在沙发里看书,跟没听见他回来似的,头都没抬一下。
……他想起来上午在手术室里自己好像得罪了人。
一个复合伤病人,偏远山区少数民族,老家屋里穷得哒哒滴,三十岁人看着像五十岁,来本地打工还没满一个月,自己摔了,忍了十个小时没忍住才来医院。
他家里小少爷麻醉,跟主刀起了冲突。
先是术中他干涉主刀用可吸收止血材料,然后他要把病人术后送病房。
主刀是急诊外科副主任,不愿意,病人血气胸肋骨骨折脾破裂,血红蛋白从十一克跌到七克,送ICU过渡更加安全。
但是ICU一天的费用够病房一个礼拜。小梁医生认为就断了一根肋骨,连闭式引流都没有必要做,完全可以回病房监护。
主刀说病房没有呼吸机。
小梁医生说我给她拔管走。
主刀说没床。
小梁医生说加床,怎么你病区里从来没有加过床吗?你无非就是嫌麻烦。
主刀不想跟他硬杠,但你来我往的,嘴就秃噜了,说梁悦,你是站在一个麻醉医生的立场干涉我,还是以医院太子爷的身份命令我,前者你还没有资格,后者,你决定送哪儿就送哪儿,我没话讲。
梁宰平进门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手术间里立刻一片死寂,连主刀都没了声音。
梁宰平扫了一圈,问谁是主麻,麻醉科副主任紧张地站了起来。
曾志刚赶来救场,梁宰平没理他,只教育自己儿子:“梁医生,你在规培期,没有资格单独决定术后病人的去向。”
他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