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听得心都冷了,抽噎着放狠话:“梁宰平,你欠我一世。”

他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该养他、爱他,就该不离不弃。他是他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的负担。

梁宰平再没有说什么。

梁悦头昏脑胀,叫他紧紧抱着,突然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哭。事情过去了太久,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此而伤心了。

大约是梁宰平刚才的话有了赖账的嫌疑。

他凭什么赖账,他欠他一世。

日常81

任何一段人际关系的开始都需要磨合,梁宰平当年北上招回刑墨雷,头几年也在摸索同他相处的方法。他是个包容性很强的上司,刑墨雷却性情暴烈难以相处,南下入职之后,头两个月还能装模作样守分安常,不多久便原形毕露,眉头也皱起来了耐性也没有了,院部会议上听烦了,竟还当众吼他,一室中层干部在他错愕的表情下鸦雀无声,那场面令人好气又好笑。

但无论人前有怎样的分歧,两人彼此之间始终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关于新医院的设计规划,梁宰平大手笔,一口气拿下了城东一百六十亩地,市里几个领导都佩服他有魄力,刑墨雷却知道他其实并不满足。

这一百六十亩地贴隔壁还有一块三十亩大的地皮,再往东便靠着一条河,梁宰平想把这一百九十亩全部拿下,但他力不从心。

他很少显露真性情,有了心事也只回家抱孩子解闷。梁悦小时候憨,见爸爸把脸埋在自己怀里一口接一口地吸,以为他工作辛苦,还会心疼地抱着他的大脑袋亲,等稍微大一点,便难弄起来了,吸两口还能配合,吸久了便要扯他头发:有完没完呀,我好多事呢,就不能等晚上我睡着了你再弄吗。

无人知晓梁院长有这些怪癖,当时的刑墨雷同样不知道,他识穿梁宰平的意图,是因为某天一道驾车经过那块地皮时,梁宰平望着窗外的眼神。开疆拓土冲锋陷阵是每个男人幼时的憧憬,相处十来年,他看透了上司的野心。

梁宰平也不瞒他,靠着椅背上仰头叹息,说我是真拿不出一分钱了。

“没钱借嘛。”刑墨雷说。

“上头要叫停所有房地产项目贷款,”梁宰平头疼道,“海南那边已经热得不成样子,再不行政干预,要乱了。”

刑墨雷弹着烟灰,问得意味深长:“油门都踩到底了,减速带刹得住车吗?”

他对市场走向的把握相当自负独断,嗅觉敏锐得不像个医生,像个理智精明的赌徒。

梁宰平最后还是咬着牙把地拿了。这一举动在当时遭到了不小的质疑,医院里两个月发不出奖金,院长办公室会议上孙彦章苦口婆心劝大领导要脚踏实地量力而行,梁宰平心有不快,不愿多说,倒是刑墨雷,用太祖的一句“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骂孙彦章目光短浅,才使他闭了嘴。

职工人才公寓零三年封顶开盘,同它后来创造的利润相比,当年的投资早已不值一提。

共事几十年,孙彦章叫刑墨雷骂过许多次。

能直截了当地骂,便是骂完了就能过去的事儿,真要是把这位大主任惹火了,他不一定能开口,更甚者,年轻的时候,他还要动手。

区区一个外科医生,能叫上级治理单位乃至市里许多官员都绕道走,便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他在酒桌上的一次斗殴。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经济过热带出许多社会乱象,官场腐败严重,小老百姓要办事,请客喝酒是必经程序。那年医院过二甲,梁宰平宴请市里局里领导,为了活跃酒桌气氛,除了医院中层以上干部,还叫了几个会喝酒能来事儿的女职工一道出席。

无论是医教行业还是事业单位公务员,这在当时都是普遍现象。

那天刑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