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保安衣兜里塞了两包冬虫夏草,入园之后,很快就在大墓区找到了前雇主的陵墓。

他立在墓前抽烟,看着蜷缩在墓碑旁的一团身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四周阴气森森,他见惯了生死,倒不觉得有多瘆人,只是这几日倒春寒,夜里特别冷,墓园哪里是人可以过夜的地方。

他蹲下来,摸那小孩的头发,轻声叫他:“小悦。”

梁悦睡着了,他睡得挺好的,挨着爸爸睡,他总能睡得很好。

他听见有人叫他,起初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地,等对方的大衣罩在自己身上,才认出是刑墨雷。

他没叫人,头侧另一边,接着睡。

远处的路灯把墓碑上的照片照得模糊,刑墨雷看着那张脸,再看看眼前这小脑瓜子,心里五味陈杂:“跟伯伯回去,睡这里会着凉的。”

“……不会的,”梁悦含糊,“我穿很多的。”

“这是墓园。”

“可我爸爸在这儿呢。”

刑墨雷想起他小时候烧糊涂了抱着自己叫爸爸,也好像就是这模样。十几年过去了,梁宰平一点没有把他养大。

他做了个深呼吸,说:“小悦,爸爸还在,你永远是孩子,爸爸走了,你就是大人了,你是梁院长,梁院长不能这么任性。”

“他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的,”梁悦嘟囔,“我不理他,他很无聊的。”

“他死了。”

梁悦把头埋在衣袖里,像只小乌龟缩进了壳里。

四周一片寂静,林子里有珠颈斑鸠不祥的叫声。等于是自己亲儿子,一想到他每晚都在这漆黑的墓园里坐到天亮,刑墨雷也难受。他索性跟着一块儿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又点了一根烟,说:“里尔克有一首诗,把死亡比作天鹅入水,你爸爸就好像这只天鹅,它滑进水里,行进在水面上,越游越远,你在岸上等他,可他已经上不了岸了,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去。”

梁悦的脸埋得更深了。

“我知道他回不来了,可是我睡不着,”他小声地啜泣,“别的地方我都睡不着,只有在这里我才睡得着。”

“不该让你们把他烧掉的,”他越哭越大声,“你让他们把他挖出来,我要把他带回家!他一个人躺在这里,我在家怎么睡觉啊!”

刑墨雷怔怔听着,看他像三岁孩子一样撒泼,如果墓地里躺着的真的是梁宰平,他一定让他死都不得安宁。

养这么大,说不要就不要了,说死就去死,世上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大人。

他在心里咒骂前雇主,孩子能有多大的错,但凡还有一点人性,他都不会走得这样绝情绝义。

他根本没想过,孩子离开他会活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