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一脱险,佟西言气都来不及缓上一口便往楼下跑,一边打孙副电话,担心这老太傅被上面领导责难。

等他跑下楼,领导们已经走了,老太傅疲惫的坐在总分诊的棚屋里叹气,说你跑什么,你不用跑,人家领导一听你已经在隔离病房工作了快一个月,吓都吓死了,谁敢见你。

佟西言问,他们什么意见?

孙副说,资料数据清清楚楚,所有门诊病人都安排了专车接送,隔离工作做得这么好了,还有什么意见。

佟西言觉得不大对劲,拿过资料一看,果然被篡改过。他对整幢隔离病区了如指掌,前一天的一百六十个病人中有四十八个病人是自行就医并自行离开医院的。这个数据势必会让市领导的面子很难看,这意味着市政府的工作远没有到位,但这是事实。

他打了个电话到市里检讨了自己的失职,但没有追责到底是谁改了资料,只在隔离病房工作群里发了一条公告。

所有资料必须真实,他说,你们是事实的记录者,不是责任人,往上有我,有梁院长,做到了一个医务工作者能做的所有,你们已经没有责任了。

这天他同往常一样忙到很晚,并且忘记了自己没有吃午餐。同久不见面的爱人共处了几个小时,但一句体己的话都没有说过。

谁也没想起来说,好像他们暂时已经没有功夫相爱了一样。???

日常54

两千年,一辆1.8T的帕萨特B5高配版售价四十八万。刑少驹对这款车印象非常深,那是他家里第一辆车。

那会儿他还在读中学,对家里的经济情况不甚了解,尽管父母没有少过他的零花钱,但在买这辆车之前,他们全家还住在市政府家属楼一个六十平方的小套房里,父亲的一辆二八杠老永久也已经骑到放在路边不上锁都没有贼肯搭理。

就在电视上朱总理感叹说谈了十好几年入世,他一头黑发都谈白了之后不久,他也告别了那个住了十好几年的小套房,随父母搬到了离市中心很远的龙泽园。

那之后,他才开始慢慢的熟悉了母亲后来的丈夫与父亲后来的伴侣。两个不相爱的人能够不吵不闹从容相处十几年实属不易,他是他们当年的一个错误,为了这个错误,多年来他们貌合神离相敬如宾,一度让刑少驹觉得自己的家庭同那些幸福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成年人的隐忍就好像一片薄薄的笛膜,脆弱,但密不透风地掩饰着那些漏风的洞眼,使他们不至于把生活吹奏成一曲令彼此都无法容忍的破音。

帕萨特是父亲科室里一个小医生陪他去买的。他年轻友善,笑起来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搬新房之后,父亲破天荒同意了他科室同事来聚餐,新车是这个年轻人开进院子的。

还没出正月,是元宵的前一天,大太阳,母亲不在家,午后没有人做点心招待客人,父亲便差使他去做。

可他好像也不太会家务,父亲从牌桌边起身去帮他。本地的水磨汤圆煮的时候需要技巧,稍不留神便要破皮露陷,实际后来父亲是一边煮一边教,出锅了先让人咬了一口试试口感,得到肯定之后自己把剩下半颗吃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有耐心有人情味的父亲,就好像一个风雪夜里回到温暖家中的樵夫脱掉粗糙湿冷的蓑衣一样褪下了他全部的暴躁与冷漠,有那么一瞬间,刑少驹觉得他会摸那个年轻男人的脸。

帕萨特只开了五年便被卖掉了,换成了捷豹XJ。

卖车的杂志上说汽车是一种用钢铁、铬合金和玻璃制成的伟哥,它使男人觉得舒服,驱散了他们的孤独感。

那几年连母亲都觉得父亲有种不太寻常的贪念,他无法被满足,没人知道他到底要什么。这种贪念虽然体现在对物质的追求上,但显然并不来源于物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