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是物质那还好办一些,据母亲后来所说,自她跟父亲赚到家里第一个千万,但凡钱能办到的事情,只有他们想不想去做,没有做不做得到的说法了。包括移民。

你爸早晚要把自己弄死一回,她说,不死一回他做人不过瘾的。

那是零五年。又过了一年,果然就出了事。

好在后来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年轻的时候,关局长偶尔会跟独子谈起自己的大学时代,提到前夫,她并不吝啬于夸奖。他聪明,字写得遒劲潇洒,会油画,会俄语,体魄强健精力无穷,是每年大学生足球联赛上所有中卫的噩梦,还会巴扬琴和吉他。

刑少驹从来没见过这些。父亲在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不像别的医生那样文质彬彬,身上总有一种肃杀气,仿佛每天等待他的并不是救死扶伤的手术台,是短兵相见肝髓流野的战场。他在家的时间很少,即便是在家,他的暴脾气也并不因为对象是家人而收敛,不过多数时候他都沉默寡言,好像一个灰白色的树桩。

父母离异之后,他一度以为父亲会孤独终老,但只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便出乎意料的组建了新家。

他终于把那个连汤圆都不会煮的年轻男人带回了家看上去更像是骗回来的在家他们都以师徒相称。

他对那人言听计从,挨骂也不顶嘴,做错事时甚至还会一边狡辩一边罚跪,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愉悦。

他叫他西西,仿佛在叫一个年龄比他还要小的男孩。他变得庸俗而安逸,坏脾气都收敛了许多。

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改变。

一直到一四年,在恩慈建院四十周年庆典上,刑少驹才窥见了母亲口中当年的父亲。

晚会上他同医院里另外三个年龄相仿的中层组了一个乐队,唱了一首粤语老歌《红日》,直接把晚会带到了高潮。

关局长受邀观看演出,坐在台下不可置信地笑了。

我没跟你讲过吗,她像小姑娘一样对他说,我竟然没有跟你讲过,你爸当年可是我们北医的歌神啊。

谁没有过青春呢,短暂的青春时光固然珍贵,那些时光留在生命里的痕迹才是真正使灵魂燃烧不息的东西,它永远年轻,永不消逝。

日常55

他们经常在人民广场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陪他奶奶也或许是外婆来跳广场舞。

他消瘦但骨架匀称,剪了很短的头发,有一阵还把两侧的头发剃得很薄,使得原本就出众的五官更加立体,很是引人注目。大概有十几二十件不同花色的卫衣,有时搭工装裤,有时搭垮裤或牛仔裤,或睡裤一样柔软的绒裤,蹬一双耐克或阿迪的经典款,表情淡漠,站在他家老太太旁边,好像早操前热身一样漫不经心地踩那些缓慢拖沓的舞步。

天还没有很冷的时候,他就戴上了线帽。

人民广场是市区内面积最大的露天广场,跳街舞的几个团队里,他们是最早在广场驻扎的。在他们注意到他之前,他其实已经先注意到了他们。依他的年纪,不会只满足于同老人一起跳广场舞。但不知道为什么,很长时间里他都只是远远瞟他们几眼,并没有过多关注。

后来有了接触是因为有一支外来的团队同他们抢地盘。双方商定用滑板定胜负:沿着一条长S形的花坛边滑,滑到尽头时跳跃,翻板,落地踩稳就算赢。玩滑板的人都学过的基础动作,但花坛有一米四高。

两个团队都摔得很惨,直到他们中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摔断了腿骨,对方仍然还不依不饶,不决胜负甚至不让把伤员送医院。

就在快打起来的时候,他介入了。

他把他家里老太太支开去买冰激凌,然后挑了块中意的板子上了花坛,行云流水完成整套动作,落地后顺着惯性滑了个漂亮的圆弧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