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墨雷全麻苏醒后,旁边陪着一个后勤花匠。

他看了他一眼,又对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黄建良出去了,药企那边有个沙龙要他去,”老花匠凑近了一些,说,“情况你都问我好了。”

刑墨雷缓缓说:“问什么,没事你会坐在这儿?”

老花匠特别和气,说:“看着像是高分化的一个东西,黏膜内的,一公分不到。我叫汤学岩加急做,明天会出结果。到时候叫黄建良剥剥掉,省力的……西言还不知道,我没让人跟他讲。”

刑墨雷没说话,闭起眼睛叹了一口气。

“这次做掉,随访要勤力些了啊,对病人要求那么高,对自己一点不负责,那病人知道了怎么看,哦你这个医生,你自己都弄不好你来弄我?对伐,讲出去,同行怎么看,刑大主任啊你是,半辈子防癌治癌,搞些什么东西自己都搞不好?是伐?”

刑墨雷不耐烦,含含糊糊骂了一句脏话。

老花匠看了他一会儿,叹息道:“你这大半辈子,为了我这医院,没日没夜忙,忙得婚也离了,家也没了,自己呢头颈也拗弯了背也驼了,我是觉得我对你有愧,所以才样样依着你。你有家族史,我还依着你抽烟喝酒打麻将,我”

“我离婚跟你有什么关系?”刑墨雷说,“我一个成年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没有关系,小华刚刚生了少驹,我就把你弄到德国去了,那几年我让你在家待过几天?小华到我办公室来闹过,你不知道吧,她白天要上班,下班要伺候孩子,你一年到头在家待不了几天,她一个京里的大小姐,远嫁他乡,年纪轻轻守活寡,她心里苦啊……是我对不住你们。你遇上佟西言,不是你的运气,是我,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我守了小悦三十几年,还想守他到八十岁,你半道捡的西言,可别再半道丢下他。”

“阿哥,”他到底有些悲怆,“你长我两岁,你是兄我是弟,你命硬,这么多年都是你罩着我,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余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你是君我是臣,我是你一手栽培,称兄道弟,那是你梁院长看得起我,”刑墨雷看了一眼他发丛中那道长长的疤,“谁的命能硬得过你啊,你甭跟我这儿撒娇,整得我心里慌兮兮。”

刑主任住院了,胃镜结果不大好。

消化内科的人告诉了肿瘤科的人,麻醉科的人告诉了手术室的人,于是几乎所有临床科室都知道了。

影像科知道,内镜室知道,病理科知道,那么医技科室基本上都知道了。

梁悦从父亲那里得知消息,他告诉了宋文渊,宋文渊告诉了柴美衡,于是整个行政楼也知道了。

陆锡敏找刑墨雷打麻将,刑墨雷麻醉未醒,电话花匠帮他接了,那么陆锡敏就知道了。陆锡敏知道,整个市医学会也就知道了,那么翁孝青也知道了。

翁孝青知道了,那么副市长许定峰也就知道了,那么市委也就都知道了。

陆锡敏还告诉了芦颂义,把消息放到了省肿瘤协会。

谁叫他是刑墨雷。

他们打听来了,他住在恩慈消化内科的特需病房。

前半夜梁悦来陪了几个小时,走时病房里还算清净,也就来了几个上夜班的员工探望大主任,到第二天晌午他再到病房,病房已经叫各种水果礼盒跟牛奶填满了。

您不会以为就这些了吧?护士长对梁悦说,这才来了几拨人啊。

刑墨雷躺床上挂着水,大手擦了一把脸,生无可恋。

一天一夜,除了他的家人,全世界都听闻消息了。

佟西言是在隔天下午才知情,前一天夜里两个人通电话,刑墨雷没跟他说实话,第二天他回到医院,汤学岩也出了活检病理了: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