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打开车门出去,万宝丽胳膊搭在车窗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十足气怨地说:“崔广平,你真是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
五指握拢,她气闷,做了个深呼吸,随即转着方向盘驶出小区。
一月初的时候,北京下了初雪,不过没下很厚,突如其来地飘了点儿雪片,将将在路面上盖了薄薄一层。
北方的冬季干冷,冷风如面刀,脚底下的雪堆被踩成污色,几个带袖章的保安正沿路撒盐防滑。
学院的赵老师将她那副画申报了奖项,在年前要把各种表格、单子、自评之类的文字材料尽快交上去,只是这个时间段少有打印店还开着,梁初楹觉得自己去就行了,但梁聿一定要像一块甩不掉的口香糖一样跟着。
因为怕冷,她把羽绒服的衣领拉高,口罩盖住整张脸,手揣在兜里都没敢拿出来过。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梁初楹后知后觉感到饥饿,还没等回家就要先吃东西,路上经过一家711,牌匾在夜里像彩色的火一样烧亮,便利店门口停了好几辆被雪盖住的车,两个人从间隙里走过,在台阶上跺掉靴子上沾的雪。
梁初楹挑了两盒便当,梁聿排队结账,她先一步出去,站在门口,因为疲惫,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走神盯着对面路灯投落的昏黄灯光,看着它们将夜幕烧出几个橙色的洞。
有人站在屋檐下抽烟,烟雾飘起来的时候,梁初楹回神,听见对方无意识拨弄打火机的声音。
外面寒风正盛,他的打火机不出火,被随手扔在垃圾桶盖子上面,彼时梁聿正好拎着塑料袋出来,身上清冽的气息冲淡了那股缭绕的烟味。
袖子宽大,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彼此心照不宣地探出几根手指,搭在一起,被垂落的袖口遮掩,梁初楹听见轻微的,雪花落在肩头的声音。
找到钢铁霓虹城市的边缘,他们逐渐走入拐角,北京的胡同弄堂多,蜿蜒成一道又一道,恰好有那么一个拐角,坏掉了那么一盏灯,留给他们靠近。
墙面是湿的,梁初楹的背抵在粗糙的砖墙上,拉下了口罩,试图胡乱地,跟他忙里偷闲接一个吻。
呼吸哈出热雾,吻像一片冰凉轻缓的雪花,无声落于二人唇齿之间,毫无缘由,讲不清原因,只是时机恰好,距离就像雪一样在灼热的吻里融化。
梁初楹说不好她到底把梁聿当成什么,当成缺爱的寄托、当成安慰剂、还是当成弟弟?每每告诉自己不能靠得过近时,心底却越发狂妄地一次又一次翻搅出冲动和渴意她终于也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是一点一点向下坠落。
便利店、打火机、凉掉的便当、不亮的路灯。
以及,格格不入的,父亲的消息
【丫丫,春节的票订好了吗?奶奶喊我催催你,跟梁聿过年记得回家。】
梁初楹睫毛上落了雪粒,骤然眨眨眼睛,偏开头看向手机,吻就停在那里,滞在鼻间,两个人呼出的热雾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