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庆告诉他的女儿:“因为我不是好人。”

因为他舍不下这些东西。

靠在沙发上,梁庆看了看自己的书房、自己高价定制的手工茶壶、自己书桌上那些需要审看批阅的文件。

看着看着,梁庆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所以,丫丫是怎么也不肯按照爸的想法,嫁到秦家去?”梁庆的目光晃过两个人,这么多年, 他看着两个孩子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碰出一身伤。

他想, 丫丫和梁聿大抵是痛恨他的,他叫他们分开, 叫他们受苦、挣扎,变成现在狼狈的样子,是他这个当爸的没做好,苦了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丫丫自然可以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何至于此。

梁庆看见梁初楹低落着视线,说,我不想。

梁聿开口:“用不着她嫁,如果事情没成,我会带她搬到别的城市去。”

“你能一辈子挡在她前面?”

梁聿抬眼跟他对视,想都没想,齿缝里溢出一个字:“能。”

梁初楹指尖颤动了一下,被梁聿捏在掌心里。

梁庆的肩膀往下一塌,连眼皮都像没有力气了,茶壶由热变温,他偏开头:“我会把该有的东西上交到陈组长手里,但如果最后是我出事了,庞博还好好的,你们俩就带着奶奶走,离华城远远的。”

梁初楹蠕动一下嘴唇,喊他:“爸。”

“别说了……”梁庆像是累极了,“当初我应该……叫你跟着你妈妈的,丫丫,就算被逼着跳体操,应该都比现在好。”

“是爸什么都想要,要钱要权,还想要合家团圆。”

“……出去吧。”

书房的落地窗外就是小区里的绿化带,树叶被雨水打乱,贴在窗户玻璃上,不说话的时候,就只听得见那些沙啦沙啦的轻响。

雨气冲淡茶的苦味,梁初楹站起身来,最后还是喝光了梁庆倒给她的苦茶,喉管涩痛。

“我会先去找奶奶,奶奶一个人待在俾县也危险。”梁初楹计划着,“先接出来,如果出事的话,我们带奶奶一起走。”

往门口走了几步以后,梁庆突然喊了她一声:“丫丫。”

她回头,像是第一次看清她爸脸上的疲惫。

“其实你不是不听话的孩子,爸昨天不该那么说你,丫丫……已经能做好很多事了。”

“对不起。”他道歉。

从小到大没有参加你的家长会,没有在你考高分的卷子上签过父亲的姓名,没有看过你任何一张得了奖的画作,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让你跟喜欢的男孩儿在一起,想让你安安稳稳过上好日子却伤害了你。

对不起,爸爸自己也是个很失败的人,什么都没有教会你。

“走吧。”他最后哑声叹气。

书房的门被关上的那一秒,看向窗外被打散的满地叶子,梁庆想起庞博问他,这么多年里,究竟得到了什么。

书房空空荡荡。

好冷。

晚上,梁初楹将药箱拎上去,拧开药膏的盖子,从底下往上卷,将白色的膏体涂在梁聿的皮肤上。

屋子里有些潮湿,兴许是灯管太久没开了,不知道是布了太多灰尘还是老化了,总之不如以前那么亮,模模糊糊地投落在他皮肤的那些勒痕上。

两人双双无言,只能听见分外轻缓的呼吸声,谁都没有从刚刚的谈话里抽回神来,梁初楹一点点挤出药膏涂在那些狰狞的痕迹上,干哑开口:“你挣了多久才挣开?”

面对着墙,梁聿说,记不清了,从天还是亮的,到天黑了。

“傻不傻?”

“傻。”

将绷带缠上,梁初楹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