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承认，自己?从未小?看过她。甚至，他对她有着一种?近乎直觉的警惕，就像过去在书院里，那些世家子弟面对他时的态度。

但他无法确定，她究竟走到哪一步后，才会堕入深渊。

而现在，他拿到了一张危如累卵的、属于帝王阵营的入场券。

……这实在是道难解的题目啊。

*

京城仍旧车水马龙，喧嚣鼎沸。

褚洵微策马行在队伍前列，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两?旁的街市。

这里是他很熟悉的模样坊市有序，楼阁相连，晨间的市集人头攒动，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布庄、酒肆、纸行、当铺，各类店铺错落，士族子弟策马闲游，青衿学子交谈而行，偶有官员步入茶楼，谈笑间尽显京中风流。

这里的繁华，稳固而绵延。

他在这颗帝国的心?脏中度过了两?年，虽常居书院别?舍，但对这座城市的底色心?知肚明。

京师是天下士族的舞台，一切秩序、权力、学识都由此辐射而出，影响四方?。

而现在，他却要离开这里，去往京畿最底层的流民区最无关紧要、只需维持最低限度秩序的地方?。

马队缓缓前行，年轻的天子门生垂下眼睑，握紧了缰绳。

离城十里后，街道的整洁戛然而止。

繁华逐渐褪去，官道两?旁的房屋变得低矮，许多房檐破败，墙角斑驳，偶尔还会有孩童赤脚跑过，向行商伸手乞讨。

再往外，连市集也稀疏起来，往来的马车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农夫挑着担子，满脸风霜。

褚洵微没有回头，他知道另一个?世界，已经?远了。

即便是他十五岁前的生活，也不过是在乡间的一个?普通村落里，总的来说，还谈不上极端贫苦。但此刻，他望着四周，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何为被遗弃的荒凉景象。

随着车马前行，沿路渐渐成为荒田，残破的田埂蜿蜒伸展，沟渠干涸，田地无人耕种?，风过时卷起枯黄的野草，飘落在官道上。

更远处，有些零散的房舍，屋顶塌陷，炊烟寥寥。

他瞥了一眼护送队伍中的士兵，那些人神色平淡，显然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他微微蹙眉，嘴唇紧抿，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些田，为何无人耕种?？”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不觉带上了一丝审视的冷意。

同行的礼部?随员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随口?答道：“这些地原本是世家庄田，往年要么是弃耕，要么是租给佃农种?植，如今……因?为户部?的政策改动，田契易手，许多土地尚未正式交割。”

褚洵微眉头微挑，没有继续多问。

他当然知道政策改动的事。

女帝以重赋制衡豪族，以免税激励流民开荒。士族的土地被强制分批放出，贫民可以低价承租，这在士族眼中几乎是一场天灾。

但，那些贫民真的能耕种?出什?么收成吗？

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管理土地，那为何会沦为佃户，乃至流民？

……答案已在封页上写就了。

路越走越远，荒地越来越多，田垄中杂草丛生，有些屋舍破败不堪，只有残存的断墙瓦砾。

此处甚至于他所抗拒的平民阶级不同，这里还要更糟。

某种?灰败的厌倦感涌上心?头，他轻微的叹了口?气?。

然而，当马队行至更远的地方?时，情景中却陡然出现了一丝不同。

最先变化的，是道路。

碎石铺就的路面变得平整，偶尔能看到新修的房屋，路旁的沟渠里竟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