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样,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的唯一机会。
京畿赋役、农税管理、军屯调配……所有人都各自被分配,投身不同职司。而在这之?中,有幸得到陛下青眼的那位年轻人,则被指派至流民安置区。
褚洵微的手指缓缓收紧,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调令。
流民。
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异议,甚至在众人看来,是该对这个?结果感恩戴德的那毕竟是陛下亲自打理过的地方?。即便贫瘠而混乱,却必定有着某种?更重要的隐喻。
这意味着器重,信任,是无数寒门进士梦寐以求的机会。
只有他自己?清楚,心?中那种?微妙的不适感,正在缓缓滋生。
他不喜欢那里。
或者,也可以换个?更直截了当的说法:
他不想再回到平民当中去了。
他出身寻常,家境普通到毫不起眼。父亲早逝,母亲羸弱,家中虽不至于饥寒交迫,但也仅止于此。
他从小?聪慧,过目成诵,天生有一种?本能的敏锐,能在贫瘠的日子里捕捉到生存的每一个?机会。
母亲曾说过无数次:“只要你考中科举,我们就能换一种?活法。”
于是,他进入乡中简陋的学堂。
他这种?人家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他的世界里,只有刻板的八股文、经?史子集,还有母亲每晚在昏暗灯火下的期待。
他一遍遍地听着那句话,重复着,也践行着。他的世界只有向上,没有其他道路可走。
后来……后来,家乡遇灾,母亲去世,他的人生本该就此终结。
但命运却在某个?瞬间,发生了极微小?的偏转。
他得到了一个?进入士族学堂的机会。
机缘巧合,极尽偶然。
他并不清楚其中有着何种?运转内幕,也无暇细究。总之?,尘埃落定后,他获得了与士族子弟相同的教育环境。
他当然不会拒绝,更没有时间质疑,毕竟这意味着生存,意味着……他终于能真正进入权力的阶梯。
然而,在那座书院中,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个?异类。
他过于聪明,以至于让那些真正的世家子弟都感到不安;
同时,他又过于尖锐,他学会了一切必要的规则,却始终无法融入,只能成为游戏的旁观者。
士族的子弟们仿佛生来就懂得如何站队,如何建立人脉,如何在庙堂上占据优势。他们谈笑风生,口?中的天下大义?是抽象的数字,赋税不过是财政收支,战争、饥荒,只是纸面上的战略博弈。
他知道他们如今随口?谈论的东西,是如何摧毁一个?个?家庭的。
可他依旧学得很好。
他把那些术语当作必要的生存知识来记忆,把“仁政”与“治世”背诵得滴水不漏,精准地回避所有锋芒,熟练地复制他们的一切优势。
他学得很好,背得极快,甚至比那些士族子弟更早明白朝堂的规则。可他始终清楚自己?不是他们的一员。
他没有士族的家学渊源,也没有代代相传的底蕴。他能说得一口漂亮的经?义?,也能写出流畅的策论,但他永远不会和他们真正站在一起。
书院的师长曾惊叹他的才华,对他这个?人却始终若即若离。
褚洵微自己也隐隐察觉到,他的内心?是割裂的。
他既不属于士族的精英世界,也不愿回归贫民的卑微生活。
一方?面,他对士族的傲慢嗤之?以鼻,他见过最真实的贫苦,知道他们口?中的理论有多么荒谬可笑;另一方?面,他却又无法彻底否定他们的存在,甚至在许多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