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4)

“第欧根尼不需要书房和温暖的住所,那边本来就够炎热的了。他住他的木桶,吃橙子和橄榄就够了。如果他生活在俄罗斯,那么别说十二月,在五月份他就会要求搬进房间里住,他早冷得怕缩成一团了。”

“不,对寒冷,以及一般说来对所有的痛苦,人可以做到没有感觉。马可?奥勒留[44]说过:‘痛苦是人对病痛的一种鲜活的观念,如果你运用意志的力量改变这种观念,抛开它,不再诉苦,痛苦就会消失。’这是对的。智者或者一般有思想、爱思考的人,之所以与众不同,就在于他蔑视痛苦,他总感到满足,对什么都不表惊奇。”

“这么说来我是白痴,因为我痛苦,不满,对人的卑鄙感到吃惊。”

“您用不着这样。如果您能经常地深入思考一番,您就会明白,那些害得我们心神不宁的身外之物是多么微不足道。努力去探明生活的意义――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探明生活的意义……”伊凡?德米特里皱起眉头,说,“什么身外之物、身内之物……对不起,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他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医生,说,“我只知道上帝创造了我这个有血有肉有神经的人,是这样,先生!人的机体组织既然富于生命力,那么它对外界的一切刺激就应当有所反应。我就有这种反应。我便有痛感,我便喊叫,流泪;看到卑鄙行为,我便愤怒;看到丑陋龌龊的东西,我便厌恶。在我看来,这本身就叫生活。机能越是低下,它的敏感度就越差,它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能力就越弱;机能越高级,它就越敏感,对现实的反应就越强烈。怎么连这个也不懂呢?身为医生,居然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了能蔑视痛苦、始终心满意足、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瞧,就得修炼到这般地步,”伊凡?德米特里指着一身肥肉的胖庄稼汉说,“或者让痛苦把你磨炼得麻木不仁,对痛苦丧失了任何感觉,换句话说,也就是变成了活死尸。对不起,我不是智者,也不是哲学家,”伊凡?德米特里激动地继续道,“您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懂。我不善争辩。”

“恰恰相反,您争辩得很出色。”

“您刚才讲到的斯多葛派[45]哲学家,是一些优秀人物,但他们的学说早在两千年前就停滞不前了,当时没有丝毫进展,后来也不会发展,因为它不切实际,不具生命力。它只是在少数终生都在研究、玩味各种学说的人中间获得成功,而大多数的人并不理解它。那种宣扬漠视财富、漠视生活的舒适、蔑视痛苦和死亡的学说,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因为大多数人生来就不知财富是何物,他们与舒适的生活无缘;而蔑视痛苦对他来说也就是蔑视生活本身,因为人的全部实质就是由遭受寒冷、饥饿、屈辱、灾难以及面对死亡的哈姆莱特式的恐惧等等之痛构成的。全部生活就在于这些感觉中。人可以因生活而苦恼,憎恨它,但不能蔑视它。是这样的。我再说一遍,斯多葛派的学说不可能有未来,从世纪初直到今天,您也知道,只有斗争、对痛苦的敏感和对刺激的反应能力才能前进……”

伊凡?德米特里的思路突然中断,他停下来不说了,只是苦恼地擦着额头。

“我有一句重要的话要说,可是我的思路乱了,”他说,“我刚才说了什么了?哦,对了!我想说的是,有个斯多葛派的人为了替亲人赎身,自己卖身为奴。您瞧,可见连斯多葛派的人对刺激也是有所反应的,因为要做出舍己为人这种壮举,需要有一颗义愤填膺、悲天悯人的心灵。在这个牢房里,我把学过的东西都忘光了,否则我还会记起什么的,拿基督来说,怎么样?基督对现实的回答是哭泣,微笑,忧愁,愤怒,甚至苦恼。他不是面带微笑去迎接痛苦,也没有蔑视死亡,而是在客西马尼花园里祷告,求苦难离开他[46]。”

伊凡?德米特里说罢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