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义仓究竟有没有粮,有多少?他们又放出多少?”

庄晏宁掰了块饼塞嘴里,咽下去,道:“别说对灾民免费开饭的义仓,恐怕用来调节物价的常平仓都快生米虫了罢。”

邬云心无奈一笑,比了个数:“米价高得吓人,不知情者怕还以为常平仓一粒米也无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常平仓的米又不似义仓一去无回,多多少少能赚点钱。”

“宦绅勾结是逃不了了,洛州刺史崔庸是中书令庶弟,动他就要动到中枢,遑论还有别的世家牵涉其中。”

庄晏宁味如嚼蜡,瞧着邬云心将一个四方油包变戏法似的搁到她眼前,停筷道:“怎么?”

“你开来看看。”邬云心期待着她的反应。

伸手解开苎麻绳,拆开油包,里面小山似的摞着棕褐色的糖块,表面点缀着黑白芝麻,应该是两种略有区别的味道。

庄晏宁看看糖块,又看看邬云心,无动于衷。

后者深感奇怪,拿起一枚糖块仔细瞧,口中喃喃道:“不应该啊,菓子店的掌柜说这玩意是歙州特产,大人不是歙州人么?我可是投你所好才买下来的,掌柜难不成骗我?”

手心倏然发汗,庄晏宁将油包照单全收,不动声色地取了一枚含在嘴里,口齿含糊道:“是很久没吃了,你无缘无故花钱买这个?”

“想撬开大人的嘴,咱们在新宁县要待多久?我见你整日气定神闲,应是有了对策?为何不说给属下听听?”

在崔庸等人眼里,她们一行人只该有两条路可走,一则是驿馆的黄泉路,二则已是退而求其次要她们在自己的地盘里听凭摆布,灾情几何,河堤冲毁几座,灾民安置情况……地头蛇说什么便是什么。

未曾想她们甫一踏入洛州境内竟离奇消失,翻遍山野都毫无踪迹,崔庸等人眼下好似无头苍蝇,钻也无处。

邬云心问的无疑是她们自己想走的第三条路。

气定神闲只是过往经历赋予的能力,甚至连能力都称不上,确切来说,是经验,普通人不该有也不必有的经验。

庄晏宁望向窗外,桃枝上栖着几只啄花小鸟,啾啾喳喳地啼叫,心中划过一道盼望已久的鹰隼唳鸣,她回过视线,面色苍白道:“过两日再告诉你。”

用过早饭,头戴斗笠的宗年推门进屋,环顾四下,再看向喝着药的庄晏宁,以眼神询问邬云心下落。

“看堤坝去了。”

宗年着一身粗布短褐,肌肉强硬,肤色黢黑,特地蓄了几日胡须,看起来就像是武馆中人。

玄鹤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断头台上弥留客若有一身本事,也能穿锦衣佩金刀,为天子效力,伪造几份过所掩人耳目,举手之劳罢了。

假武夫卸佩剑,摘斗笠,一头的汗没来得及抹,先闻得庄晏宁自怨自艾道:“邬大人可以四处走动,只有我,坐井观天。”

言罢,将药喝酒似的饮尽,宗年走过去摸了摸药碗,冷的。

他莫名其妙递给庄晏宁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后道:“大人对卑职有何误会?”

“卑职?”庄晏宁看着他坐下,瞥他腰间,“玄鹤卫上虞君的腰牌还没制好?”

玄鹤卫制同十六卫,最高统领者却不称上将军,而称上虞君。上即天子,虞取古义面具,天子之面具,暗夜君侯。

宗年面色一凛,正色道:“上官另有他属,卑职是办差之人。”

“那敢问将军的差事是监管我的一言一行么?”庄晏宁面上浮出冷笑。

宗年道:“是保二位大人周全。”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陶制面具,“邬大人脸生,卑职常年戍卫深宫,洛州地界也无几个人认得,唯独大人面容瞩目,之前不准大人外出,概因如此。”